經閣之上，唐重翻看著典籍。
“觀自在菩薩，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他口中喃喃自語著，心中帶著幾分如同身處迷霧之中的困惑。
他很清楚地感受到，在初次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心底深處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
“羽化飛升也好，涅槃永恒也罷。這些究其本質，是我們修行所要追求的目標。”天師的話語在唐重耳邊回響。
“那么問題來了，我修行，是為了什么？”他低聲說著，像是在直面自己的內心。
自己這多年把持修行，是為了什么？他如是想著，思索這虛無縹緲恍如夢幻卻又觸手可及就在眼前疑惑。
是為了追求力量么？這個念頭剛一冒出就被他否決。
這充其量只能算是階段性的目標，雖說從實際上看，隨著修行，自己的性命越發昌盛，可倘若只是一味追求力量，便是入了魔道。
是為了強身健體么？他想著，有些失笑。
唐門的功夫確實有養生修命之效用，但若是有誰說唐門的手段修到最后是為了延年益壽，那就貽笑大方了。若是說讓別人不能延年益壽，反倒通過這些年來那么多的案例，說不定還能夠讓不少人信服。
“凡我唐門弟子，皆以繼承丹噬為首要目標。”唐炳文的話語在唐重的腦中突然想起。
“丹噬么...”唐重思考著，眼里閃爍著名為懷疑的光芒。
丹噬...究其本質，也只是術的一種而已。他想著，這和“道”相差甚遠，顯然也不是他所要找的。
心里不斷推出一個個假設，再依次反駁，唐重感覺自己的內心里再度雜念叢生，不得清凈。
有些無奈地抓了抓頭，唐重盤坐在地上，看著四周擺放整齊的百家經文典籍，緩緩進入了觀想的狀態。
觀想，是異人里常用的修心法子，其流傳之廣，不亞于劈空掌在江湖里的普及。
默默勘察自己內心翻涌不息的雜念，唐重感受著逐漸恢復清明的靈臺方寸，睜開眼睛，嘆出一口濁氣。
“還是沒沖破那道關卡啊...”他的聲音里帶著郁悶。
回想這幾天翻閱的百家釋文，唐重有些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手邊的冊子。
目錄冊，用作記錄天師府經閣里大小典籍的數量以及所處位置，是整理經閣浩如煙海般的典籍的必不可少之物。
“就像道門大體上尋求羽化，佛教追求的，是涅槃。”
那日天師對唐重的話語回想著，他腦海中也在探索著的——
“那么我唐門的丹噬，又到底象征著什么？”
“丹噬，是我唐門的最高絕技。”唐炳文的話語在唐重的腦海里浮現。
正日晴午，唐炳文站在演武場上，看著唐重如是說著。
“我唐門的瞬擊也好，五寶護身也好，都是在為丹噬打基礎，讓我們的身體更加適合承載丹噬。”他眼里流露出一絲感慨，“這也是為什么我說每個唐門弟子，都是以繼承丹噬為首要任務。”
“以炁毒和藥毒的結合，而調制成著獨步天下的奇毒，又因為每個弟子都修行幻身障，雖說精通程度各自不同，但相同的是，都使得自身的炁不再易于觀測，甚至根本無法察覺。”
“而最重要的，是調制丹噬時的狀態。”他的聲音變得嚴厲，“由于炁毒和藥毒相互調制需要修行者對自身的經脈具有絕對的掌控和節奏，也因此調制調試丹噬之時不能像往日一樣炁毒藥毒一樣為主一樣為輔，而是兩者齊頭并進，最終方可調制得功，跨過練炁這一環節。”
“而接下來的，是藏毒，在我唐門，也稱之為生死關。”唐重聽著，模擬著先生所說的路子。
“這一關，是練成丹噬的最重要至兇險的時刻。”唐炳文娓娓道來，“想要保存丹噬，不能像五寶護身一樣。五寶護身法，調動五臟之炁，以心火腎水和肺金調毒，再以脾土肝木二炁形成薄膜用以保存，這是你已經知道的。”
“而丹噬，以上丹之精，中丹之炁，下丹之精為引，在丹田處形成用以存物的薄膜，再以五臟之氣和藥毒相互融合之后以薄膜將其束縛，以防止其失控在體內爆發。”說著，唐炳文有些無奈。
“只是調動自己上中下三丹何其之難，還要將其運用地如臂指使，這就需要修行人直面自己的內心了，也只有直面真正的自己，才有可能調動的起來。”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一直都在強調繼承丹噬對修行人的生死觀有極高的要求。”唐炳文的聲音仍舊帶著毫無情緒波動的單薄感，但唐重敏銳地發現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傷感。
“并非是熱血上涌地拋卻生死于腦后，只憑沖動行事。以撿起一塊石子的心態去拾取敵人的性命，這才是最理想的心態。”
“按照一位前輩的說法，”唐炳文笑了笑，“對于生，貴而無執，對于死，輕而不賤。”
“這就是為什么修行丹噬成功之人寥寥無幾的原因了，不真的到這一步，你永遠都不知道你到底是種什么狀態。”唐炳文看著眼前的少年，接著說著。
“這與是否自知沒有關系，只是在絕境之前，不是親身經歷，誰也說不好究竟是什么情況。”
“所以不到準備萬全，丹噬的修煉不能擅自開啟。”
“生，貴而無執；死，輕而不賤...”唐重輕聲呢喃著，試圖構思出這種狀態——
“這應該就算是我唐門一直所追求的了，”他低聲說著，像是終于找出了方向。“這種極其崇高的生死觀。”
“只是...”他將手中的冊子合上，行走在各個書架叢中。
“這種生死觀，還是過于抽象了呀...”
他的聲音里帶著有些怪異的哭笑不得，喜的是總算是理出了方向，悲的是，這種方向的提出對于現階段的自己，完全于事無補。
“這種生死觀，確實不可能是在書房里久坐就能悟出來的。”他自言自語，身邊只有整理整齊的書架。
“而且，現階段的我到底要追求什么，仍舊沒什么頭緒。”
“還是要下山歷練歷練。”他像是打定了主意，也像是下定了決心。
彭的一聲，一本書從書架上滑落，掉在唐重腳前。
隨意地拿起掉在地上的書，唐重漫不經心地翻看著。
“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他的眼睛逐漸睜大，“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他心中驀地狂震，他清楚地感受到，那道困了自己大半年地瓶頸，有一處松動了。
他飛速翻閱著手中的書本，口中喃喃自語著，
“心學......”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卻又帶著一絲暢快。
“知行合一。”
“嗯？”坐在堂前喝著茶葉的天師頓了一下，向著藏經閣的方向看去，在他的感知里——
一股清風在經閣的位置悄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