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虞之前不是沒想過柯駱有同伙的可能。
在柯駱來到民宿之前,應該有人確認一氧化碳裝置的狀態和徐子虞、何樂生是否在房間里。
徐子虞望向郭興,他皮膚黝黑,說話聲音洪亮,眼角總是瞇瞇的帶著笑意,現在也是,他看徐子虞看他,用疑惑的眼神回望她。
徐子虞扭過頭,不讓他看穿自己的想法。
柯駱沖他搖搖頭,慘白的小臉強扯出個寬慰的笑容,說道:“我只是有點累,不用去醫院,何老師給我倒杯溫水,你忙你的去吧。”
郭興得令,再次回到前臺后面坐著,大廳里傳來他外放快手短劇的聲音,還有他嘎嘎的笑聲。
徐子虞松了一口氣,她已經切斷了一氧化碳裝置的排氣管道,今夜不會再有人因為一氧化碳中毒而受傷。
何樂生真的給他倒了一杯溫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柯駱握住冒著蒸汽的玻璃杯,臉上慢慢多了血色,呼吸也變得平穩了,他露出個有點落寞的笑容,抬起頭,終于與徐子虞對視。
“對不起,我沒想過要嚇你。子安離開后,我就聯系不上你,我害怕你出事,才會和子虞守在這里,我只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何樂生給柯駱道歉,就算徐子虞一直用眼神示意他別說了,他還是繼續下去。
柯駱搖頭,他靠在沙發上,衣服太大,身材很纖弱,像是整個人陷在里面。
“是我錯了,我應該主動面對。”
可能是剛才吃的藥起了作用,徐子虞感覺他的眼神不再迷離,而是透出一股堅毅。
“我知道你是子安的姐姐,你說的對。是我害死了子安。如果我沒有將她拉入群聊,她就不會死。”
“把關于子安和群聊的一切都告訴我。”
柯駱本想從更早一點的時間講起,卻被徐子虞打斷。
“對不起,我對你的悲慘過去沒興趣,你直接從認識子安以后講起。”
柯駱愣了一下,可他竟然松了一口氣。他的故事很普通,并且早已被人熟知。故事就是如此,經由太多人之口傳達,就會有不同的意思。
理解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看到黑天鵝之前,沒人能確定黑天鵝真的存在。
在上了生物課以后,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和別人的不太一樣,他是以男孩子的身份降生,身體上卻更像個女孩,醫學上管他這種情況叫假兩性畸形。
他小心翼翼隱藏著這個秘密,他知道別人的好奇心有時很可怕。他聽過一起看動畫、打游戲的男同學議論不一樣的同學,他從來不會積極加入討論,但會點頭,跟著笑,可當主角變成了自己,他感覺一切都變了。
灰色調成了主流,就算走在路上,別人的一聲哄笑,一次交談,一下跺腳,都會讓他感覺可怕。
他變得如驚弓之鳥,只想躲在被子里,請假的理由越來越多,后來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走在上學的路上就會暈倒,發起燒了。
最先發現他腹部淤青的是一直照顧他的外婆。外婆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只是為了他好,她找到了班主任,發現班主任處理的態度不太積極后,又舉報到了教育局,還投訴到了市民熱線。
外婆是單純的,認為只要有人管,那些人就會收斂。但她想得太簡單了,這才是送葬曲的第一節。
某天,柯駱被幾個人帶到了天臺。
他的眼睛被罩住了,什么也看不見,聽到的聲音也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痛感被無限度放大,他的時間流速變了,明明只有幾秒,他卻想到一個法學老師講的故事。
有一個人為了搞到錢,就偷狗去賣,但他找不到狗,就拿麻袋兜了一個人,賣給狗肉店說是狗,狗肉店的店主根本沒看,拿了一根棒子對著麻袋揮動了下去。
隔了麻袋,他們變成了不同的物種。他忽然覺得自己被打也沒那么難以接受。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他忽然笑了,可他的胸好痛,笑到后來竟然咳嗽。
“這小子被打壞腦子了吧!竟然笑。”
他們不可思議,又一次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扒開了麻袋。
那一刻的他從地上翻騰起來,他好像撞到了什么,但他不知道,因為他隨后就轟然倒下,如同砸壞的石碑,耳邊卻傳來經久不息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