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某的母親跟人跑了的那天毫無預兆。
之后不到一周,父親在找尋母親的過程中失去了聯系,從此下落不明。朱某開始借住在爺爺奶奶家。
又不到一個月,他開始借住在叔父家,他和叔父家的堂兄相處不好……
朱某的日記很簡略,平鋪直敘講一件事,最后總是以思念母親做結尾,看得出來他和母親感情很深,不太相信母親會拋棄他。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在日記里流露出的情緒越來越低落,尤其是2022年8月7日那天。
他和堂兄一起玩網游,因為自己的送人頭操作,他們輸了,堂兄罵他“飯桶!廢物!*他媽的!狗娘養的!”。
朱某認為堂兄侮辱自己的母親,和堂兄打了一架,兩個人都受了傷,叔母卻只說他一個人,說他不知感恩,吃閑飯,之后他的賬號就再也沒有更新過。
“這段視頻在網上找不到,應該沒有公開發表過,也確定不了拍攝視頻的人。現在的人真是可怕,這孩子沒死之前,他的主頁根本沒什么閱讀量,現在他死了,卻有一大群人在他的主頁下面訪問留言,他們到底是想給誰看到。”
伍嘉言邊說邊搖頭。
徐子虞問他:“你能看到有哪些人看過這些內容嗎?”
“可以讀取訪客記錄的數據。”
“麻煩給我調出2022年6月18日到2022年8月15日的訪客記錄,順便幫我按照訪問的次數從高到低排序。”
如果朱某是被暴風雨誘導自殺,暴風雨很可能接觸過他,尤其是在他家發生變故之后,他死前的這段時間里。
朱某本來是個普通的男孩,母親忽然離開引發的連鎖反映,導致家庭破碎。
從他的日記中可以看出,爺爺奶奶年齡大了沒時間管他,他和叔父叔母的關系也不算親密,其它連提都沒提到的親戚,更是指望不上,這時如果有人帶著目的接近他,很容易乘虛而入。
伍嘉言拉出清單,在朱某因自殺登上新聞之前,訪問他主頁的人還很少。一行一個網名,排不滿一張A4紙。徐子虞從上看起,看到第一個名字“細雨”,腦袋里“嗡”的一下。
細雨是子安在自殺群聊里的名字,徐子虞曾多次見到她在不同的網站上用這個網名。
細雨在這段時間訪問朱某主頁117次,是第二名11次的10倍還多。
徐子虞感覺不對頭,她已經徹底搜尋了子安的電腦,并未找到她登錄這個APP的痕跡,但她也不能確定。
“你能看到這個細雨的信息嗎?”
“這個賬號是2022年6月建立的,和朱某家庭發生變故的時間相符。賬號從建立開始就沒發過任何文章,頭像也是網站自帶的。你懷疑是這個人拍攝的自殺視頻?”
徐子虞搖頭,“我只是想知道他死前有沒有朋友。”
“是啊,如果珍惜的人就在身邊,怎么也不會輕易地走上絕路。你打算怎么跟你朋友說?什么時候報警?我陪你一起去怎么樣?”
“不用了,我先去找我朋友,她有點怕生。我和我朋友一起去找警察,你不用擔心。”
伍嘉言剛想說話,他們就聽到兩個熟悉的聲音。
“今天真是嚇死我了,針尖對麥芒,還以為徐子虞要跟程煙打起來。”
“也不至于吧。徐子虞感覺脾氣還挺好。”
“那都是她裝的,她曾經把別人的頭打爛過。你沒看過群里發的視頻嗎?上個月她不是還把一個網紅給打了嗎?叫什么來著……懷懷?”
“不是說網紅誣陷她妹妹才被打的嗎?”
“什么誣陷,我就在現場,親眼看到的。她妹妹活著的時候就很矯情,跟她一樣。一個月請五天假,半個月都可以不上班,有個合伙人當男朋友真是命好,現在還有人喜歡上趕著被虐,就是賤!”
“是熱搜上這個懷懷嗎?我的天啊!她還長得挺好看的。”
“現在嗎?就是她!天啊!徐子虞把人逼死了!還有視頻!”
“哪里有哪里有?趕緊發我!”
徐子虞以為自己找的足夠偏僻的咖啡館絕不會遇到同事,結果兩位同事也是同樣的想法,大聲地說起了他們的八卦,她聽出其中一個是崔雪,另外一個是寰天項目組的王迪。徐子虞都沒注意,想不到他們兩個關系這么好。
徐子虞一直以為自己和崔雪關系不錯,看來是她想多了,她哭不出來,只想冷笑。
伍嘉言“騰”的一下站起來,三兩步走出轉角。
一對八卦小男女,脖子上掛著工牌,叫了兩杯生椰拿鐵,又要了一塊松餅一塊草莓蛋糕,打算把流言也當成甜點,開開心心地摸魚,直到意識到有人站到他們身邊,他們才抬頭,看到是伍嘉言,竟然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伍……伍總……”臉上有青春痘的王迪結結巴巴地先出聲,痘痘更加紅了,半天也想不出接下來該說什么話。
“你們兩個沒事做?沒事就去跟寰天的項目,deadline提前到下周五了。”
“有嗎?不是月底嗎?”王迪一臉地不可置信。
“驗收時間提前了,你有什么意見嗎?”
這對小男女拿著咖啡匆匆離開了,甜點都沒有吃。
徐子虞從拐角處出來,要是她剛才就走出來,難免見到崔雪尷尬,何必呢,但她沒想到伍嘉言會用這種小孩子的方式替她出頭。
“寰天那邊你怎么答復?”
“早點通過驗收他們也高興,哪有甲方不喜歡早交貨的供應商。”伍嘉言趕走了他們,又對她說道:“伯母身體還好吧。葬禮那天,伯母看起來很激動。”
他又用那種深情的眼神望著她,他是個有著好看眼睛的男人,他的個子很高,肩膀也很寬廣,給人的感覺卻一點壓迫感都沒有,他的話語也很溫柔,總能說到她心里。
崔雪說的在葬禮上打人的人不是徐子虞,而是她媽。
那天,秦懷萍和她找來網紅一進屋,就咔嚓一下給她媽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好像不原諒她她就要撞死在這里,其他幾個網紅將鏡頭對準秦懷萍臉上防水的妝容拍個不停。
他們要確保在完全美顏的鏡頭下,方便他們解說著葬禮現場的情況,他們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是那么的熟悉,和他們解說任何一個悲慘或歡喜的故事一樣。
徐母沖上前,對著秦懷萍的臉就是一個大耳刮子,隨后徐母又從靈堂的邊緣找到一根棒子,舞得虎虎生風,硬生生將一干閑雜人等全都驅逐了出去。
這一段在秦懷萍的直播間里,也被解讀成了徐家對她單純的迫害,其實只要認真看視頻就能發現,徐母是在他們一而再再而三激怒她的情況下,才將他們轟了出去。
徐子虞抱著子安的照片站得遠遠的,根本沒有靠近那些人。
無論是秦懷萍和崔雪都選擇了說謊,只是為了讓她們搖搖欲墜的理論顯得可信。
伍嘉言那天也來幫忙,當時他去外面接人正好不在,事后知道他一直安慰徐母,還跟著徐母一起哭,他們兩個倒像一對母子。
“我媽先回去了,那邊有事情。”
徐子虞想敷衍過去,伍嘉言真的著急下午出差,也沒有多問,只是再三叮囑她一定要和朋友報警。
伍嘉言走后,徐子虞才從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個手機,她開機,安裝APP,用手機號登錄,手機收到六位驗證碼,順利登錄了賬號“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