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
賈政得聞禮部將兼祧一事被打了回來。
思忖良久,卻是難以明白,素有老好人之稱的鄭奇,緣何會做出如此得罪賈家之舉。
溫家比之賈家,那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賈政蹙起的眉頭,隨即一松。
如今大哥竟然與敬兄弟言明,二丫頭作為貴妾嫁去東府,眼下這個兼祧即也可有可無。
思索片刻,賈政因命人將這件事兒,往東府通報給賈敬和明晦。
九筒院。
李煜才剛架好鐵鍋,便得知上表兼祧一事,被人打了回來。
嗯,那個名喚傅昭的郎中,讓人將左侍郎宋士杰原本說過的話,一字不落地傳至賈家。
李煜那雙星眸盯著鐵鍋上面的清水,倒映出他的眸子忽閃不斷。
似乎,可以從這件事試探一下天家?
大舅曾說過,我已經簡在帝心。
唯一讓李煜舉步不定的是。
賜婚的是太上皇,還是新帝?
若是太上皇,那他接下來,只要扮做一位乖乖臣子,茍一波,可穩!
天家,在某一程度來說,對于勛貴或朝中大臣,毫無秘密可言。
太上皇于半年前再度暈迷不醒,上皇的身體,至多只能再撐兩年,這是從太醫院流傳出來的秘聞。
至于太上皇崩天后,新帝會不會讓龍禁尉抄了賈家。
呵呵!
“我姓李,又不姓賈!”
這與我李煜有何干系?三年前,我用的是李煜身份從軍,而非賈瑜的身份從軍。
那今日,試探一番天家的反應?
試試就試試。
打定主意后的李煜,交待鴛鴦襲人幾句,隨后去了后門。
這會,張熊豹已經從牌坊那邊趕了過來。
他正神情興奮地與他的大兄,打量著未來居住的大屋子。
“虎頭,豹子,帶上人,隨我走一趟。”
聽見外頭大人的聲音,兄弟倆雙雙跑了出去。
“大人,要披甲帶弩嗎?”熊豹見大人目光閃爍,靈機一問。
李煜認真地看了一眼發話的人,見是一位年約十五六左右的少年,眉眼依稀和虎頭的一個模樣。
“人不用多,喊上兩個人加你們兄弟,別帶兵器。”
“記住,去找執事拿府里的衣裳給你們換上。”
……
四刻鐘過后。
李煜帶著身穿青衣小帽的四人,打馬來到皇城腳下。
皇城承天門,值守禁軍校尉將李煜一行五人攔下。
禁軍校尉見對方拿出正五品千戶腰牌,看了一眼五人沒帶兵器,抬手讓他們進入皇城。
一頓飯的工夫。
皇城內的宮廷廣場午門。
城門值守的龍禁尉領班軍將,在李煜等人未到警戒線百步內,右手高舉一揚,二十余身披亮銀甲盔的龍禁尉,齊齊揚手拔刀圍了上去。
“大膽,再敢往前半步,格殺勿論。”
話落,皇城墻上的十余名弩手,已經抬著上了弦的弩機,朝下逼視著李煜一行五人。
“誤會誤會,咱們的軍服洗了沒干,才穿了便衣,我是帶著他們往兵部去的。”
李煜說著,同時示意虎頭拿出兵部行文。
張虎頭恍惚大悟,原來把總要帶他們去兵部。
莫非是要替他們兄弟二人跑官?
念及此,張虎頭喜滋滋地把兵部行文遞了過去。
李煜趁機打量起這個權利中心的正門。
這面朱紅宮城闊九間、進深約在五間厚度的紅磚宮墻。
彌座之上是高大城臺,城臺高達四丈。上面是重檐歇山式城樓,覆明黃琉璃瓦。
宮墻上面每隔一小段距離,便立著一桿雙手合抱粗大的巨形圓木,上面的明黃色龍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宮墻之上,除了那十數名抬著強弩的禁軍甲士,依稀可見,不時來回走動的明黃色身影。
那名禁衛詫異的接過行文,掃了一眼,再次定晴打量一眼李煜,半晌,方才一揮手。
二十余名龍禁尉旋即收刀入鞘,宮墻上的弩手,立時收弩。
“人進,馬留下。”
李煜帶著部下四人下馬,大步進了承天門。
御道千步廊,北面的禮部衙門。
“把總,錯了。”熊豹認字,發話扯了一句。
“大人,這是禮部,咱們不是去兵部嗎?”
李煜抬眸打量了一眼禮部正門,唇角一勾。
“虎頭,豹子,有人咒我死了,又說我李家死絕了,這種人該怎么樣?”
張獅虎當即怒目而視,他現在是真的恨不得剁了那人。
張家人能不能一家團聚,是否能在神京立足就靠大人了。
你敢咒我家大人死?
那你就給我去死!
“沒說的,干他,大人你和我說,是誰,我回去吹哨,讓馬叔領著咱們剁了他。”
熊豹倒沒有他哥哥那般沖動,眼珠子一轉,說道:“把總,若是官面上的人,咱就讓青皮去綁了過來,再剁了他。”
李煜看了兄弟倆一眼,還行,眼睛里面并沒有因為瞧見禮部而膽怯。
“人就在里面,走,隨我去見見他。”
李煜抬腳上了臺階。
張家兄弟雙雙轉頭對視一眼,這才抬腳追上把總。
“找宋士杰。”
禮部看門的官差,一俟聽見對方直呼左侍郎名字,伸手去攔的意思都沒有。
李煜轉過身子,不忘回頭,大聲地囑咐兄弟倆人一句:“記住咯,不能沖動,也不能動手。咱們今天,是過來找宋士杰講理的。”
張獅虎和張熊豹點著頭,雙手緊握拳頭,沉默地跟在把總身后。
就這般,李煜憑著直呼宋士杰三字,在眾多驚訝的目光相送下,五人迤迤然地來到左侍郎的公房前。
張虎頭脾氣爆,上前抬腿便踹門。
管他侍郎還是色狼,辱罵把總,就該死。
里面的宋士杰聞聽踹門聲響,筆下頓時一歪,撰寫一半的公文就此作廢。
氣得他嘴巴都歪了,登時火冒三丈。
氣沖沖從位置起身,蹭蹲蹭地大步來到門前,才剛一打開房門。
入眼就看到兩條右腿,直挺挺地就要踹中他的時候。
不想。
一位年約十七八的男子,雙手拉著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人肩膀,生生收住那兩個少年的身形。
不等宋士杰怒罵出聲,他的目光就閃過一縷異色。
“砰”地一聲沉響。
“你們太冒失了,怎能去踹門呢,咱們是過來同他講理的。”
“還有,我講過多少次,出腳力度不對,下次和敵人對陣,要這么踢,記住了嗎?”
“記住了!”
那個年齡大的少年,面向另外兩個少年說著話的同時,即飛快地抬腿一蹬,猛地一腳將宋士杰踹回公房中去。
這一出,被禮部的過往行人,看個一清二楚。
“生氣可以,但不能踹人,可以踹門。和你們念叨了多少遍,咱們是過來和侍郎大人講道理的。”
李煜苦口婆心地訓誡起來。
“你們要學學你家把總我,這樣子才叫踹門。”
“大人,那色狼被你踹倒在地上,鼻涕眼淚都出來了,他,他好像哭了。”
“亂講,我剛才踹的是門,不是人。我帶你們過來,是和宋侍郎講道理的,又不是過來罵他的,他哭什么。”
李煜五人的背后,漸漸靠攏起,一堆懷里抱著沉墊墊公文的禮部官員。
這會兒,衣著青色的差吏、身穿綠、緋二色官袍的部員。不一而足。
各個個都被這一幕,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禮部從屬的官員們,這會被震驚得無以復加,人人呆若木雞。
可是,大家回味著那人的話,怎么感覺,他說話好有道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