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年又三年，煜表哥不給騎也得騎，哼…”

惜春話落，探春和湘云點著螓首：“言之有理。”

“除了這個，咱們很快又可以聽到煜表哥說西游記了。”湘云雀躍地拍著小手嬌笑起來。

寶釵杏眸眨了眨，見諸位姊妹們一挨聽見鴛鴦嘴里的大爺，她們神色表情比之過年還要興奮異常。

好奇下，寶釵不由得伸手拉起坐在她身旁的迎春，以探詢的眼神看著迎春。

迎春見寶妹妹伸手過來捉住自己的手，羞澀一笑，眼簾微微下垂，說道：“西游記，是煜表哥與我們閑話那會子說的話本。”

語氣頓了頓，迎春彎長的柳葉眉下浮現一抹笑意。

朱唇輕啟，“其中有一段，三年來我記憶猶新。通天河金魚精作怪，把唐僧弄水里去了，八戒道；‘師父姓陳，名到底了，如今沒處找尋，且上岸再作去處’”。

寶釵聞言一愣，繼而莞爾一笑，最后吃吃地掩嘴嬌笑起來。

湘云這會笑著從椅子起來，比手畫腳道：“還有一段兒，女兒國一回，女兒國婦人們見了唐僧師徒道；‘人種來了！人種來了！’八戒嚇得口里亂嚷道；‘我是個銷豬！我是個銷豬！’”

說畢，湘云自己倒笑彎了腰。

寶釵羞紅著一張妍麗玉容，偷眼見房里太太們正圍在矮榻前，品嘗那火紅果實，倒也未曾留意這邊。

見狀，寶釵匆匆埋下螓首至金鎖處，只是香肩不住聳動，顯然被湘云那比手畫腳的說法，鬧得她既羞澀且樂得快憋不住了。

這人，這人真是的。

眾人笑彎了腰。

探春不甘示弱，掩嘴笑道：“我還是喜歡煜表哥說的三國演義里面，修修埋汰劉備的那一句；‘跳槽的次數多到呂布都直呼內行’。”

寶釵聞言一怔，細細品味，倏然，杏眸露出恍然之色。史書記載的三國，劉備半生飄零，還真就是這般。

諸釵再次笑倒。

唯林黛玉無數次偷眼看向這邊，離得遠了點，倒也不知道姊妹們在說什么。

見姊妹們頑得高樂。

黛玉一時想到已故的爹爹，打進入賈府，自己便未能服侍左右，心頭不禁自怨自艾起來。

少頃，黛玉盈盈起身，朝老太太告退一下，她準備出去透透悶。

…………

卻說黛玉往后門來到后院，

剛想往東西穿堂那邊兒過去，不料，穿堂里面傳來細微的聲響。

“姑爺才故去，太太便如此做法，豈不會傷了林姑娘的心。”

一位婆子唉聲嘆氣，高門宅斗她一把年歲可也見過不少，但如此嘴面，著實讓人開眼。

然而太太的吃相，未免過于難看了。

闔府上下，誰不知寶二爺與林姑娘兩小無猜，同吃同住。

姨太太原是想著送寶姑娘待選，豈不知，卻被禮部給打了回來。

打九月初三林姑爺故去，自此，太太便在府里吹起了‘金玉良緣’的風。

“嗤，你往外頭打聽打聽去，有哪家高門，會想要找一位失怙失恃女，作正妻的？”

一尖銳聲音婆子不屑說道。

“你也不想想，咱們二爺是何等的人物，銜玉而誕，那可是通靈寶玉。二爺神仙人物，又出身榮國府嫡子，豈能娶一位孤女作正妻。”

這時，又一人插嘴說道：

“要我說，若是林姑爺還在世，外頭有姑爺這位蘭臺寺官爺撐著，里頭有老夫人這尊大神鎮著，興許這門親，太太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依我說，就寶姑娘那性子，若是能夠待選進宮，與咱們大姑娘在宮里也能有個照拂。可惜了。”

“你這話說得不錯，寶姑娘的性子就比林姑娘的好多了，我曾聽趙姨娘提過一嘴。”

“趙姨娘說寶姑娘會行事，人大方，那些個禮兒她挨家送到，也不會露出誰薄誰厚，實在可敬。”

“又說，若是林姑娘也罷了，也沒人給她一個姨娘送什么東西，即或有人帶了來，她只是揀著有勢力有體面的人跟前送去，哪里還輪得到我們娘兒們身上呢？”

“話又說回來，先不提刻下她是孤女，就林丫頭那個身段兒，行沒兩步路，氣喘吁吁，又怎會是當家太太的命？”

林黛玉聽到這里，渾身亂顫，櫻顆貝齒緊緊咬合，?眸溢流一行清淚猶不自知。

復又想到父親病故當日情形。

心念間，清淚即如決堤般溢滿愈現絕色的玉容。

這會身子一軟，癱坐在后院廊下的美人靠上面。

林黛玉歪著身子靠著欄桿處，雙手抱著膝，眼淚汪汪，好像雕塑那般一動不動。

這會，穿堂外頭還是傳來那討人厭的聒噪聲響。

“瞧瞧…就連姨娘，那林姑娘都未放在眼里，又如何……”

“好膽…恁多口舌。”

這會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幾個奴仆竟在這里亂嚼主子的舌根。賴大兩口子，是怎么管家的？”

卻是李煜這會又肚子疼了，出來上茅房，恰好在拐角處隱隱聽見有人在亂嚼口舌。

這會的李煜目光如炬，來回掃視著看守穿堂的四名婆子。

“你，去把賴大兩口子給我喊來。”李煜招手，喚著不遠處侍立在二門的丫頭。

話音剛落。

適才嘴碎的婆子，三人忙唬得跪了下去。

只有一位搭了賴大媳婦的路，進入榮府當差不足三年的婆子，這會雙手抱在胸前，冷眼看著這位眼生的哥兒。

穿著一身短打武服，不像是府里的正經嫡系主子。

闔府上下，正經哥兒她都認識。

不會是哪里跑來的庶遠偏房主子，貪圖林姑娘貌美，今兒才會替林姑娘仗言不平吧？

嗤，如今府里哪個不知曉太太的心思。

就憑你？

喊賴大夫婦過來，正合她意。

……

賈府官中賬房。

西府總管賴大、東府管家賴升，兄弟二人獨坐正首。

地下四張楠木交椅，依次坐著單大良、林之孝、吳新登等賈府大管家。

寧國府小管事俞祿，垂手侍立一旁聽命。

今兒諸位管事齊聚在一堂。

一是商量東府小蓉大爺的親事筵宴，其二，便是提前準備賈府歲尾祭祖一事。

“小蓉奶奶的鳳冠霞帔，可得仔細咯，千萬別出了錯漏。”賴大提醒一句自家兄弟。

賴升忙點頭應道：“大兄，弟省得。”

本朝往上，鳳冠霞帔民間禁用，除誥命，若有私藏，此乃殺頭之舉。

孝慈昭憲高皇后雖出身商賈，然少時卻被父親丟在外祖家中寄養。

故高皇后深知民間百姓苦難，自太祖冊封她為皇后始，遂降下懿旨，遵民間女子出嫁，頭戴鳳冠、身穿霞帔。

《大周律》：皇后大婚、頭戴九鳳冠身穿團鳳紋，鳳冠九尾；公主和王公侯爵、正妻大婚頭戴七鳳冠身穿飛鳳紋，鳳冠七尾；五品以上官、正妻大婚頭戴五鳳冠團花紋，鳳冠五尾。

民間女子，故只能借服一日，惟有正妻出嫁當日，方能鳳冠霞帔。官、吏、民者，正妻位分高者，可配三鳳三尾。

“歲尾祠堂那邊，還是照著往歲就好，只東府添了一位奶奶，旁的錦帳、彩屏、帛香、祭祀等一應物品，還是從薛家入貨。”

賴大說畢，方自抬著眼皮子看向林之孝、單大良、吳新登三人。

“自是應當，自是應當，我等無異議。”三人抱手齊聲說道。

眼下他們三人自是不會為難薛家。

不久的將來，那位寶姑娘，興許便要改口，稱之為寶二奶奶了。

不料，一位小廝慌慌張張沖了進來。

“賴總管，諸位執事管家，不好了，剛回府的煜大爺，又發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