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象乾目前的官職其實是薊遼總督兼任兵部尚書，萬歷讓他回來主持吏部，他也很懵逼，接到方從哲的邀請，他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他與方從哲又沒有什么交情，方從哲怎么會突然請他來赴宴？

不過方從哲好歹是國朝元輔，他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王象乾下了衙之后，換上了一身輕便一些的衣服，就駕馬匆匆的趕到了松鶴樓。

剛到樓下，就看見一伙錦衣衛勾肩搭背的進入了酒樓，頓時酒樓的一樓就盈沸反天，喧鬧無比。

王象乾當時就有些不喜，他在薊遼帶兵的時候，最討厭的就是兵痞，如今回了京師，對這些兵痞更是看不順眼。

不過他也知道，今天是方從哲做東，兵痞的事暫且放在一旁。

帶著臉上的不悅，王象乾噔噔噔的上了三樓。

早有方從哲的下人在這里等候。

“王尚書，里面請。”

下人推開了雅間的門，方從哲站了起來，沖著王象乾一拱手。

“霽宇公，久違了！”

王象乾哈哈大笑，沖著方從哲一拱手。

“閣老召見，難得難得。”

方從哲微微一笑：“霽宇公，你久在薊遼，我請你吃頓飯，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兩人哈哈大笑，彼此分主賓坐下。

剛一坐下，方從哲就笑著說道：“子廓，今日請你來相見，是有一件事，要征求你的意見。”

王象乾笑笑，卻不說話，只是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

方從哲知道，這位薊遼總督帶兵雖然久了，卻并沒有喪失做官的本能，來見自己，若是不聽到自己的真實想法，怕是也難以交心。

索性主動的說道：“子廓，今日陛下到內閣來了！”

王象乾一驚，端著酒杯的手就停了下來。

“陛下久不見臣下，這次去內閣，所謂何事？”

方從哲嘆了一口氣，將張寬的事合盤托出。

“朕因為如此，陛下大怒，要讓北鎮撫司捉拿高攀龍！”

王象乾怔怔的將酒杯給放了下來，同時后背冒出了冷汗，他是齊黨領袖沒有錯，卻也是東林黨的盟友，可高攀龍做出這樣的事，卻沒有通知他這個盟友一聲。

派人入宮打太子？這是什么樣的罪過，高攀龍不會不知道，可就是為了那些沒有影子的從龍之功，高攀龍竟然還是做下了這些事。

這怎么能不讓王象乾這個久經官場的老江湖憤恨。

“高攀龍該死！”

王象乾恨恨的將手中的酒喝了下去。

方從哲卻輕聲一笑：“此案乃是欽案，高攀龍雖然死罪難逃，可朝堂上東林的官員不少，若是因為高攀龍呱噪起來，怕是陛下要大開殺戒了！”

王象乾卻是眉頭皺起：“閣老，不會吧，皇上可不是一個噬殺之人！”

方從哲搖了搖頭，將手中的酒喝下，冷聲說道：“自古無情帝王家，陛下不好殺人，卻不代表陛下不會殺人，如今東林黨人太過分了，為了讓太子繼位，既然派人誣陷鄭貴妃和福王，這已然觸動了陛下的逆鱗，陛下如今只將目標對準了高攀龍，意思很簡單。”

王象乾看向方從哲，目光中隱隱有詢問之意。

方從哲也沒有賣關子，直接將自己的判斷給說了出來。

“殺雞儆猴耳！”

王象乾怔怔的看著方從哲，剛才的那番話，作為一個老官僚，他聽明白了，無非就是方從哲在警告自己，這時候，不能再考慮與東林的盟友關系了。

難道方從哲這個老好人也想從這件事上搞些好處？

王象乾不是不會斗爭，相反，他還是官場斗爭的好手，只不過看到一貫以老好人面目示人的方從哲竟然說出殺氣騰騰的四個字，他還是有些不適應。

反到是方從哲見王象乾愣聲，卻是輕笑一聲：“子廓，我聽說你在薊遼的時候，最擅長使用一把大關刀，據說有百斤之重，讓域外之民大都懼怕，誠英雄也！”

王象乾聽出了方從哲言語中示好之意，趕緊笑笑，說道。

“哪有天天舞著大刀四處晃蕩的道理，后來我也覺得累，就命人打造了一把木刀，外面貼上貼紙，遠遠看去，卻跟真的一樣！”

話音剛落，方從哲就已經指著王象乾笑得直不起腰來。

“人都說你王大刀威鎮薊遼，若是知道你用一把木刀就將他們給糊弄了，怕不是要來將你砍成肉醬！”

王象乾也笑了起來：“砍我？我又不是提不動刀了！”

兩人笑了一陣，方從哲正要說話，卻聽見從樓下傳來幾聲叫罵。

方從哲頓時不悅，喚來隨從去一樓看看是怎么回事。

這才重新笑著說道。

“子廓啊，看我記得你有個堂弟叫王象春的是吧？現在他的案子如何了？”

王象乾心中一凜，他家中堂兄弟無數，唯有這個王象春在科場上成績很好，萬歷三十八年的探花郎，只可惜官運卻沒有科場的運氣那么好，萬歷四十年，他的這位探花堂弟因為擔任順天府的主考官，因為同僚受賄被牽連，剝奪了官身，兩年之后，才將這件事查清楚。

如今他的這位堂弟已經回到了新城老家，上個月才來了一封信，說是要變賣了家產，四處巡游。

王象乾不明白方從哲這個時候提起他堂弟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嘆息一聲。

“承蒙閣老惦記，他的案子已經查清楚了，并無他的干系。”

方從哲哈哈大笑：“這不就巧了么，陛下今日到內閣，還要內閣上報詹事府官員的名單，我想令弟蒙冤入獄，如今正是國家用人之計，我看令弟就有資格入詹事府嘛！”

王象乾心頭一震，方從哲分明是在用詹事府官員來跟自己做交易，而交易的對象正是東林黨所掌握的那些科道官員的位置。

他如同不認識一樣，上下打量著這位大明首輔，如同第一次見到他一樣。

方從哲卻淡定的帶著笑意，伸手將裝滿茶的水壺拿過來，慢條斯理的給王象乾倒上了一杯茶。

王象乾接過這杯茶，輕輕的抿了一口，突然莞爾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閣老的好意了！”

方從哲笑道：“我這也是為國取才，不計出身嘛！”

王象乾手中的茶瞬間就不見了蹤跡，這場交易，那就這樣說定了。

方從哲跟王象乾達成了同盟，心中高興，又給王象乾倒了好幾杯酒，兩人你來我往，好不開心。

過了一會兒，他派去樓下的下人回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方從哲的眉頭慢慢的皺起，竟然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推門而出，站在樓上，向下看去，卻聽見下面傳來的聲音越發的大了些。

“去你娘的什么鄭國舅狗國舅的！爺爺們不樂意，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