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羅多第一時間做出了撤退的判斷。

然而戰場上的事，哪是你說撤就能撤？

豆盧軍的騎兵逮著回鶻人一頓窮追猛打。

但凡有掉隊的，落單的，不是被追上一槍挑飛，就是被亂箭射于馬下。

反應稍微快一點的，直接下馬投降。

不過這也看運氣。

如果遇上懂回鶻語或者看得懂他們行為的，說不定能留得一條性命。

但倘若追上來的人沒什么耐心，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俗話說的好，兵敗如山倒。

覆羅多的回鶻部隊，很快由戰略性撤退，變成了潰敗。

眾人都以跑得比自己的友軍快為第一要務。

隊形散亂無章，直到圍困陌刀隊的那兩百騎兵加入隊伍，掩護了兩翼，情況才好一點。

覆羅多第一次成為了獵物，嘗到了被狼群追著撕咬的感覺。

他回頭看了下自己身后的那些回鶻士兵。

還剩下不到三百人。

士氣低落，惶惶不安。

更糟糕的是，探子傳來消息：

不但身后伊州的騎兵追得緊。

伊州里面的步兵也帶著攻城器械出動了，不過多久便能到達納職城。

覆羅多知道，這納職城是沒法守了，里面囤積的物資也也沒法轉移了，只能退守甘露川。

于是，回鶻的騎兵們直接掠過納職城，向甘露川撤去。

邊撤邊休整。

等到向北路過天山西山口的時候，那剩下的三百來人才略微緩過了神。

覆羅多帶著自己手下在山口設了伏。

這里追兵展不開，人數上有再多的優勢也沒有用。

到時候萬箭齊發，肯定能打得對方措手不及。

如果能抽個獎，射殺關鍵的領軍將領，那就更好了。

覆羅多必須這么做。

否則，伊州城的那些人借勢一路咬著自己到甘露川的話，那納職回鶻就又要浪跡天涯了。

誰知他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一個伊州兵進山。

郭定邊不追了。

“郭帥，此時正是追亡逐北的好時機，再使一把力，便能將納職回鶻趕出伊州！”

仆固俊勒住韁繩，望著山口，心有不甘。

郭定邊下了馬，觀察了下地上的馬蹄印。

已然不似之前那般散亂。

“別看了，前方山口肯定有埋伏，我不做虧本的買賣。”

不過，剩下的話他并沒有說。

趕出伊州？

不，他要納職回鶻就此在歷史上消失。

豆盧軍拿下了納職城。

覆羅多撤的倉促，城中的非戰斗人員和物資一概沒有來得及帶走。

之前掠來的東西，全被郭定邊笑納，運到伊州城，論功行賞。

該提拔的提拔，該賞錢的賞錢，該撫恤的撫恤。

“村子里那些回鶻人的尸體怎么辦？”高參問道。

他帶著陌刀隊一路追到了納職城。

畢竟，村子里的人后續還是要回到原來的地方生活的。

“都給我切碎了埋田里去當肥料。”

“那幫人踩了我的苗，總該做出點貢獻。”

“這些東西，姑且給大伙兒打打牙祭，過幾天，再給你們吃頓好的。”

郭定邊看著美滋滋將布匹和糧食往車上搬的眾人，云淡風輕地說道。

眾人只當是郭大帥在畫大餅。

納職回鶻撤回了甘露川，卡住了西山口，一時半會兒也打不下來了。

他們這一仗雖然損失慘重，不過回到草原上做下動員，便又能重新組織起來不少人。

畢竟全員皆兵嘛。

對于郭大帥未能乘勝追擊的選擇，很多將領有點惋惜。

不過王景翼是支持的。

“兵書上所言：窮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其實對于郭定邊的很多判斷，王景翼是持有不同意見的。

比如將陌刀隊安排在城外當誘餌，他就不同意。

陌刀隊應該和其他兵種配合著用，單拉出來太奢侈。

對方正愁自己的軍隊不出城，現在單送一支陌刀隊出去，被圍了怎么辦？

“被圍了我帶兵去救啊！”郭定邊開始穿盔甲。

“那更不行，對方人多，你被圍了怎么辦？”

“那讓楊不平和仆固亮去救啊！他們人多，我們人也不少啊。”

王景翼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豆盧軍中原先騎兵兩百人。

第一次和回鶻騎兵交手后，折損了一些，但很快在城中挑選善于騎射的精壯補充了一百余人。

仆固部族來投靠，帶來了兩百多名即插即用的回鶻騎兵和一些馬。

加上之前吐蕃人的馬匹。

于是豆盧軍的騎兵便湊足了五百之眾。

除了鎧甲有些不足以外，其他沒有太多問題。

不過王景翼還是有些不安。

他自幼熟讀兵書。

在他看來，行軍打仗應當一板一眼，穩中求變。

自己這位長官，有時候未免過于天馬行空了，太冒險了。

于是他讓麾下的士兵備好弓弩、箭矢，做好接應的準備。

“如果戰況不妙，請郭帥以響箭為號，我便率豆盧軍余部支援！”

臨行之前，王景翼反復叮囑道。

所謂的“響箭”，便是竄天猴，郭定邊指導，李道玄研發，威力沒有，動靜挺大。

不過王景翼沒有等到竄天猴，而是等到了讓他派車隊去納職城拖物資的信使。

至此，王景翼對郭定邊算是服了。

如果說一次，兩次還是僥幸，那能一直這么贏下去，那就不是運氣這么簡單了。

“郭防御使用兵如神，實乃讓在下拜服。”

伊州大營中，眾人開著議事會，王景翼忍不住拱手道。

“兵法有云：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

郭定邊低頭看著按上的地圖。

“我只是有時候會有些小小的想法而已。”

他站起身，走到王景翼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論排兵布陣，我不如你；論治理州務，我不如王司馬；論沖鋒陷陣，我不如楊、高二位指揮使，論弓馬嫻熟，我亦不如仆固兄弟二人......”

郭定邊轉身到了眾人中間，對著眾人拱手：

“郭某所賴者，乃是各位英杰爾。”

“以后，拜托各位了！”

眾人見狀，均是心懷激蕩。

他們中有被豪族排擠的，有被吐蕃打散了的，還有曾經淪為階下囚的.....

人生有太多意難平。

知己難尋，明主難逢，壯志最是難酬。

如今揚眉吐氣，大有可為，如何不叫人為之慨然呢。

于是，眾人皆起身，對著郭定邊行禮：

“愿為郭帥誓死效忠！”

正如眾人所料的那樣，覆羅多帶著殘兵退入甘露川。

他一邊派人卡住西天山口，一邊準備入城打算啟稟烏特勒可汗征召更多的士兵。

然而，覆羅多不知道的是。

一場風暴正在等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