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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冷鍛鐵甲

甘泉水軍工作坊洞窟外,停著一輛輛斗車。

每輛斗車?yán)镅b著各種各樣的鐵錠、鋼錠,色澤不同,樣子也不太一樣。

閻大和從斗車?yán)飺炱鹨粔K,拿在手里掂量掂量,放在嘴里咬了咬,然后重新丟回斗車?yán)铩?

“這個(gè)不行。”

隨后便是下一輛車。

“這個(gè)也不行。”

一旁的同村鐵匠們雙臂交叉,抱于胸前,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閻大和挑選原材料,都是一臉看戲的樣子。

“這個(gè)還湊合。”

閻大和看中了后面的幾輛斗車。

鐵匠們面面相覷,有些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

一個(gè)留著大胡子的鐵匠忍不住了:

“閻大和!你到底懂不懂打鐵啊?前面那幾車好鋼你不要,偏偏去挑最后的熟鐵。”

“額,那什么,那些鋼太、太硬了,錘、捶打的時(shí)候不太方便,更、更適合做刀、刀劍......”

閻大和面對指責(zé),有些不知所措,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道。

然而他的局促,在鐵匠們看來,是心虛的表現(xiàn)。

“笑話,爐火加熱完,那鋼坯自然會(huì)變軟,怎么不好打?”大胡子不屑一顧。

“盔甲、盔甲的工藝和刀、刀劍不一樣......”

閻大和的結(jié)巴更嚴(yán)重了。

“我,我的工藝是等冷卻之后錘打,這樣,這樣更好。”

他的話一出,洞窟前頓時(shí)爆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

“哈哈哈,冷了再敲,哈哈哈哈。”

“笑死人了,我干這行這么久,就沒聽說過冷卻之后打的。”

......

大胡子更是沒有顧忌,叉著腰,指著閻大和的鼻子罵了起來:

“你一個(gè)編籮筐的,充什么大尾巴狼?也就騙騙管事的人不懂,你這盔甲到戰(zhàn)場上能用?”

“是誰說管事的不懂呀?”

郭定邊和閻開山兩人從遠(yuǎn)處走了過來。

郭定邊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手足無措的閻開山,又掃了一眼幸災(zāi)樂禍的鐵匠們。

“喲,怎么這么熱鬧,到底什么事情啊?”

大胡子知道眼前這人是閻家的座上賓,不敢太過放肆,語氣客氣一點(diǎn),但多少還是有點(diǎn)夾槍帶棒:

“郎君有所不知,這閻大和乃是本村的一個(gè)酒鬼,壓根就不懂什么鍛造打鐵。”

“做我們這行的,雖不都是什么厲害無比的人物,但高低都有些門檻,在場的都是行家,可不比普通人,想糊弄就能糊弄。”

周圍的鐵匠們紛紛點(diǎn)頭。

郭定邊扭過頭,問閻大和:

“你剛才說什么了?”

“我說,盔甲的甲片,熱鍛不如冷鍛......”閻大和小聲說道。

郭定邊一聽,腦子里突然仿佛有電流通過。

冷鍛?

那不是宋代才有的工藝嗎?

宋代沈括的《夢溪筆談》中,曾經(jīng)有關(guān)于冷鍛甲的記載:

青堂羌善鍛甲,鐵色青黑,瑩徹可鑒毛發(fā),以麝皮為綇旅之.......

書中對于工藝記載不是非常詳細(xì),但大體意思是這個(gè)技術(shù)是由當(dāng)時(shí)居住在原吐蕃地區(qū)的羌人傳入的。

難道閻大和會(huì)?

“你說來聽聽呢?”郭定邊來了興趣。

“選取熟鐵,加熱之后覆炭,成粗坯,冷卻后再進(jìn)行反復(fù)鍛打,直到厚度鍛打到原來的三成,便成了。”

“一來冷鍛出來的甲片,硬度和柔韌性非常好;二來表面光滑,易于打理。”

“這是我爹教給我的。”

閻大和的話,又引來眾鐵匠的一片噓聲。

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閻大和自吹自擂。

“不信的話我可以弄給你們看!”

閻大和急了。

他不允許自己父親的技藝被這樣質(zhì)疑。

可光是他一個(gè)人,沒有辦法完成整個(gè)過程。

他左右看看,有沒有人能幫幫他。

而這些鐵匠們,都樂得在一旁看閻大和的笑話,根本不會(huì)有人上來幫忙。

“我來!”

郭定邊脫掉了自己身上的袍子,露出一身精壯的古銅色的肌肉。

“郭大哥,你要不要披一件。”閻開山小聲問道。

這大冬天的,他裹著皮外套都覺得冷。

“不用,開始干活。”郭定邊擺了擺手,走向斗車,往洞窟中推去。

生爐,鍛坯,淬火,回火,開始鍛打。

起先,鐵匠們還很好奇,紛紛涌進(jìn)來圍觀。

閻大和的手法生疏,倒是那個(gè)身為閻家座上賓的年輕人掄起錘來看起來嫻熟無比。

鐵匠們圍觀了一會(huì)兒后,便興趣寥寥,散了去鍛造自己負(fù)責(zé)的刀去了。

往后的三天里,郭定邊和閻大和一頭鉆進(jìn)了洞窟里,吃住都在里面,再也沒出來過。

閻大和幾十年的肌肉記憶,被逐漸喚醒了,鍛打的位置越來越準(zhǔn)。

他們在甲片的頂端留了筷子頭大小的一塊不鍛,來判斷鍛打的厚度。

而穿甲的手藝,閻大和更是不在話下。

他父親的那身甲,閻大和幾乎每天都會(huì)反復(fù)穿上好幾遍。

到了第四天早上的時(shí)候,一面鑲著數(shù)百片甲片的扎甲樣品,安安靜靜地躺在了洞窟內(nèi)的桌子上。

“開山,去門口扎個(gè)草人去。”

郭定邊一面啃著胡餅,一面對送飯過來的閻開山說道。

“我們試試這甲怎么樣。”

閻開山正看著桌面上的扎甲出神。

這甲是真漂亮啊。

甲片的表面泛著青黑的鏡面光澤,連頭發(fā)絲都能看見。

聽見郭定邊喊他,立馬連奔代跑出了門。

不一會(huì)兒,鐵匠們便圍在了洞窟門口的廣場上。

如果不是閻開山喊,他們甚至都不愿意放下手中的工作來觀看。

那掛在草人胸口的甲,看上去倒是挺不錯(cuò)。

可好看能當(dāng)飯吃嗎?

“李道玄!你弩弄怎么樣了?拿個(gè)出來看看啊!”

郭定邊在制造弓弩的洞窟門口扯著嗓子喊道。

話音剛落,李道玄便捧著一張弩跑了出來。

“別喊了,別喊了,來了,來了。”

道士的臉上和郭定邊一樣長滿了胡子。

不過這一次不是粘的,而是沒時(shí)間剃。

郭定邊從李道玄的手里接過弩和箭,走到了距離草人五十步遠(yuǎn)的地方,抬手對著草人就是一箭。

只聽得“當(dāng)”的一聲。

弩箭的箭頭撞上了草人胸口的甲,發(fā)出金屬碰撞的聲音,然后頹然落在了地上。

郭定邊用銅扳指拉開弦,重新上箭,對著草人又是一發(fā)。

沒有效果。

接下來的幾箭,和前兩箭一模一樣。

“李道玄,你這弩不行啊。”

郭定邊打量著手里的弓弩,撇了撇嘴。

“不可能!我們昨天試過,五六十步破甲沒問題!”

李道玄急忙跑了過來。

他用腳踩著弩弦,用盡渾身力氣拉開上箭,然后瞄準(zhǔn)草人來了一發(fā)。

這一回,倒是有點(diǎn)不一樣。

“郭兄!郭兄!你看,釘上去了!”

李道玄看著自己的箭沒有和之前的一樣掉地上,開心的像個(gè)孩子。

郭定邊沒說話,提著一把刀走向了那個(gè)草人。

圍觀的鐵匠們也湊了上來。

眾人湊近了一看,方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那根箭釘?shù)故轻斏狭耍贿^是因?yàn)榍『蒙渲辛舜┘椎目眨ㄗ×硕选?

郭定邊拔出那根箭。

箭頭已經(jīng)完全變了形。

郭定邊抽出刀,高高揮起,一刀砍在那副甲上。

金屬碰撞的聲音。

那草人被砍倒在地,可身上的鐵甲,完好無損

圍觀的鐵匠們瞠目結(jié)舌。

尤其是大胡子,更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許久之后,他方才走到了閻大和和郭定邊面前,深鞠一躬。

其他的鐵匠們,也紛紛跟著照做。

大胡子還想說什么,卻看見郭定邊擺了擺手:

“以后大家都是同伴,客氣的話便不用再說了,只希望大家精誠合作,共同努力。”

鐵匠們這邊也紛紛點(diǎn)頭。

等到眾人散去之后,閻開山卻把郭定邊拉到了一邊:

“郭兄,你和閻大和這三天怎么打出來這甲的,我可是看在眼里的。”

“那鍛打的工作量可比熱鍛大多了。”

“我們時(shí)間怕是來不及啊,而且也不是每個(gè)師傅都能像你體力這么好啊。”

郭定邊微微一笑。

他喊住了垂頭喪氣,準(zhǔn)備回去改弩的李道玄:

“李道玄,回洞里,我畫張圖紙給你!”

他怎么可能沒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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