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治安所。

詢問室。

“先別記了……大侄子，我提醒你，雖然對方脫離了生命危險，但身體狀態很差，如果他們家屬事后追究要打官司，現在的口供對你很不利，主要是這個‘眼睛發出紅色的光’——法庭上可能會因此質疑你的精神問題，加上你那個病……你確定要這么說？”

所長陳凡是馬煉父親的老同學兼戰友，關系不錯，平時也會幫著馬煉處理一些關于打架斗毆的小糾紛。

這次鬧得挺大，接到馬煉母親的電話后也是第一時間趕來加班，親自做筆錄。

“我看到什么，就會怎么說。”馬煉用冰袋敷著被瘋大媽掰得紅腫的手臂，聳聳肩。

“人證雖然都站你這邊，但監控記錄清晰，你和成嵐那小子下手太狠，你不配合的話，不太好辦啊……”馬煉的性格陳凡也知道，換平時也不會多說什么，但現在情況比較特殊。

“我還要怎么配合？我最后根本就沒碰到她……而且既然監控都有，你難道看不出來那瘋婆子有問題？我也不是啥弱雞，跟成嵐一起都按不住，她就不是人類……我贊同成嵐說的，就是鬼上身，我看到她眼睛冒紅光了，你們如果不懂，最好找個道士來，我還想要一個說法呢。”

馬煉覺得憋屈，把冰袋丟到一邊，攤開手。

而陳凡此時也覺得頭大。

從他個人角度來看，監控錄像記錄的內容確實奇怪。

馬煉的身體素質他很清楚，而成嵐作為慶江市一級運動員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這兩個棒小伙合力沒能制服那個中年婦女不說，從監控上看竟然還是處于劣勢。

但身為所長，手下處理的案子沒有八百也有一千，他很清楚，這種“怪事”到了法庭上并不能成為“有效證據”。

畢竟監控把馬煉的裸絞和成嵐的飛撲拍得清清楚楚，二人在那種極端情況狀態下的如此行為，是典型的“出手過重”。

傷勢這種東西是可以累積的。

只要打上官司，都不需要什么有名的大狀，對方但凡是個正經律師，都能很輕易抓住這個把柄，將中年婦女后面倒地抽搐的原因，歸結于馬煉和成嵐前面的“行為”。

根據他的經驗，那中年婦女會有如此怪力，大概率是服用了什么違禁藥物，如果是這樣，那馬煉自然能撇清關系，但這些在正式的調查報告出來之前都無法下定論。

這案子先放一邊，他會在非上班時間出現在這里，就是為了幫老戰友把危害降到最低，將有可能產生的后續隱患先處理掉。

“我再重新給你做個筆錄，其他的你照常說，但不能提‘發光紅眼’這件事，畢竟監控也沒拍到。”陳凡拍拍桌子，滿臉嚴肅。

“……”馬煉只是看著他，沒回答。

“說話啊。”

“不要，我不提這個你們就不會深入調查，是鬼還是什么玩意，我有權知道怎么回事。”馬煉直視陳凡，毫不退縮。

“跟你爹好的不學，就學這倔勁是吧？這世界哪來的鬼？你爹在阿姆斯特丹開畫展，要不要打電話叫他回來一趟？”陳凡威脅。

“打，你打！我來跟他說，我讓他幫我畫出來。”馬煉從荷包掏出手機，丟到桌子上。

“嘿，你這臭小子……”

咚咚咚。

詢問室門被緩緩推開。

“陳所……”

所長助理小王探出頭，表情復雜的看著陳凡。

“什么事？”陳凡來加班本來就煩，又遇到馬煉這么個犟種，此時沒啥好臉色。

“上面來人接管這個案子，點名要問馬煉，你可能需要出來一趟……”小王摸著后腦勺，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措辭。

“什么玩意上面來人？這片我最大，就算省里來要案子，也得我問完再說，你第一天當助理的？出去！”陳凡不耐煩的擺擺手。

“比省還大，我已經查過了，證件屬實……您還是出來一趟吧。”小王沒動，還將門又開了一點。

“比省還大？”陳凡皺眉，看看馬煉，又看看小王。

“還大。”小王點頭。

“……老實待著，餓了叫他幫你喊一份宵夜。”

陳凡收起剛才的官威，對著馬煉指指小王，又囑托小王在原地待命，自己則整理了一下因為來得匆忙而有些凌亂的制服，大步流星走出詢問室。

“喲，這事驚動中央啦？”

以前好幾次打架做筆錄都是這位王助理負責，所以二人也算熟識，馬煉伸了個懶腰，好奇問道。

“嘖，不知道，反正那部門徽章我從來沒見過，還是在內網查到的，他證件本上有一顆星，嚇得我差點扔出去……”碎嘴子王助理念叨著，又看向馬煉搖搖頭，“你也是，平時揍點小混混就算了，怎么這次對一個中年婦女下這么重的手，聽說還是裸絞？”

“切，一聽你就沒看過監控錄像，懶得跟你說。”馬煉撇撇嘴，拿起冰袋。

“想看也看不了咯……”王助理聳聳肩，沒有繼續說下去。

畢竟上頭來人帶走所有檔案并下令封鎖消息這種事，也不敢隨便說出去。

詢問室一時安靜，馬煉冰敷著手臂，不一會，陳凡回來了。

“都出去。”陳凡推開門，站在門口，若有所思，表情凝重。

筆錄員和王助理都很聽話的溜出去。

“馬煉，這位長官問你什么就回答什么，不用隱瞞。”

陳凡拉著門把手，錯身，讓出身后的人進到詢問室。

“說得我剛剛隱瞞了一樣。”馬煉說著話，轉過頭，上下打量來人。

175左右，30來歲，小平頭，國字臉，皮膚黝黑，大熱的天穿著一件皺巴巴的工裝外套，里面卻是燙得筆挺的白色襯衣，還打著一條黑領帶。

比起奇怪的穿搭，那人如老鷹般犀利的雙眼才更令人在意。

那雙眼目光如炬，二人只是簡單對視，明明沒做什么虧心事，馬煉卻下意識回避，覺得渾身不舒服，好像被什么猛獸盯上。

隨著陳凡將門關上，單向魔術鏡也被拉簾遮住。

詢問室內的監控攝像頭綠光緩緩變暗，直至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