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之外，一匹烈馬飛馳而出，帶著圣上的御旨、內閣的指示，向著河西務而去。

由于兵荒馬亂，道路不通，加上建奴已經兵臨城下，順天境內到處都是建奴韃子，所以信使不敢百日趕路，只能黑夜啟程，所以等信使到達河西務時，已是十一月十五了，

是時，剛剛抵達河西務的袁崇煥一身戎裝、身騎烈馬，帶著滿桂、黑云龍等將向衙門急匆匆奔馳而去。

山海關副總兵、袁崇煥的嫡系周文郁早就候在衙門口了，看到袁督師身騎烈馬趕到，趕緊上前為其拉住韁繩，說道：“督師，據前方探子回報，建奴已向三河等地靠攏。”

袁崇煥不想多說，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隨即翻身下馬，向衙門里面走去。

門外士兵剛想匯報情況，卻被袁崇煥打斷道：“陛下的御旨，老夫已經知曉了，無需再說。”

此時的衙門之中，祖大壽、祖潤澤、吳襄、少年吳三桂等人都在里面。

原本遼東是有麻、馬、毛、祖四家的，但由于祖家強勢崛起，馬、麻兩家慢慢的也就沒了動靜，而毛文龍更是被袁督師斬了，所以如今的遼東軍中，最有權勢之人，便是祖大壽了。

袁崇煥急匆匆走進大堂，眾人也都紛紛起身作禮，口喚督師。

袁崇煥沒有和眾人打哈哈，徑直來到堂中，坐在了首位，眾人這才接續坐下。

袁崇煥從周文郁手中接過戰報，并在輿圖上看了一番，立馬明白了如今情況。

建奴要逼近京師，就要從薊州一帶經過，而關寧軍就有兩個選擇，要么在野外血戰，抵擋建奴，要么回撤京師，依靠高墻糧草，打退建奴。

袁崇煥此刻皺緊了眉頭，若是想要野戰，僅憑黑云龍、滿桂等人是絕對行不通的，這些人手中的兵馬，大多只是尋常步卒，只有祖大壽手中還有幾千蒙古鐵騎和最為精銳的關寧軍！

祖大壽問候了袁崇煥之后，也看到了黑云龍，當即幾步上前，將其抱在懷中，連錘三拳，說道：“好兄弟！吾等又能并肩作戰了。”

原來黑云龍本來是關寧軍中一個驍將，曾任山海關總兵，但后來因“閹黨案”被牽連，這才丟了官職。

黑云龍咧嘴一笑，也拍了拍祖大壽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從黑云龍身上也能看出，在崇禎二年時，朝廷并沒有失去對遼東的管控，原因也很簡單，遼東諸將敢不聽話，朝廷馬上就能斷了他們的糧餉！

雖然遼東將士還能往后金去逃，但在當時人看來，后金還只是野人一般，并沒有爭奪天下的實力。

所以這個時候的遼東將門還處于從養寇自重到養寇為患的過渡期中，一直要到北方糜爛一片之后，吳三桂那群人也才有了二心。

說得通俗一點，后金剛剛崛起，手上能有多少銀兩？這遼東將士可是一年要花幾百萬去養的，他皇太極能有這么多錢？

袁崇煥正看輿圖之時，祖大壽、吳襄二人也察覺到了如今局勢不對。

吳襄左右環顧一周，看到黑云龍等人湊到袁崇煥身邊，沒有注意自己，這才對祖大壽說道：“姐夫，建奴南下，眼看就要通過通州，只怕督師會安排吾等阻擊金軍，和建奴野戰。”

祖大壽聽得此言，稍稍作想一番，說道：“戰也就戰了，吾等從山海關回撤，未發一箭，卻是不成樣子。”

世人都以為吳三桂和祖大壽就是奸人，但在我看來，無論忠奸，終究躲不過‘不得已’三個字。

若是有選擇，誰不愿意去做精忠岳飛？誰愿意去做漢奸？（當然，在他們看來，養寇自重只不過是搞點錢花，不算漢奸，就像我們小時候騙家長交補課費一樣，在遼東將門的眼里，朝廷是掏不空的。）

雖然在明朝朝廷之中，武將被文官壓制，已是許久之事了，這個時候的他也是經常被文官欺負，在朝中也沒有地位，那毛文龍，貴為武將之首，一品大員，還不是被袁崇煥給殺了。

但忠君愛國的思想熏陶之下，又有誰會去做那千古罪人呢？就連我們都覺得恥辱的事，作為禮教熏陶下的吳三桂、祖大壽真的能心甘情愿的去做嗎？

吳襄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悄聲說道：“戰，倒也罷了，不知是該勝還是該敗？”

祖大壽不可置信的看了吳襄一眼，說道：“天子腳下，自然該勝！”

吳襄卻是撇了撇嘴，說道：“皇太極此次南下，帶了幾萬兵馬，又集結了漠北諸部，野外與其對戰，暫且不說是否能勝，姐夫沒在朝廷待過，但我可是知曉的，按照官場規矩，邊軍自帶糧草，誰能供應吾等糧草？一旦在野外和建奴對峙，缺了糧草，吾等便是必死之地！趙率教的教訓還不夠深嗎？”

吳襄看到祖大壽稍有意動，又接續說道：“況且這位皇爺可是個多疑的主，若是勝了，那如何解釋吾等在邊關，每年花了這么多銀兩也不能取勝？若是敗了，連我關寧軍都大敗虧輸，還有誰人能夠抵擋建奴？”

吳襄的這番話，宛如五雷轟頂一般在祖大壽耳邊炸開，現在遼東將門才剛剛站穩腳跟，雖說在遼東說一不二，但面對整個朝廷，還是有些發怵，何況這時的祖大壽，是一點都沒有想過投靠建奴的。

一旦被皇帝陛下疑心，那自己這個總兵還能當多久？皇帝會不會對遼東大換血？

吳襄看到這般模樣，也是接續說道：“如今建奴一路向京師靠近，怕就是看懂了吾等尷尬處境，料定吾等不敢阻擊，為今之計，便只有退回京師，依城堅守，擊退建奴，這樣一來，一是立了救駕之功，你我都能受功領賞；二是京師周圍能保證糧草供應，天子腳下，那些文臣也不敢太過分，真不給吾等提供糧草，吾等不至于落得趙率教一樣的下場；三是能化解陛下和朝臣疑慮，讓他們知道，我關寧軍有拒城堅守的本事，卻沒有野戰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