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蟊賊

工部衙署，外衙通往內衙的廊道里。

今日早朝說的都是西北軍大勝，獻俘大典的事，也沒怎么認真聽的賈政，正自走著。

“存周，存周，且先等等！”

一聲急促的召喚讓賈政停住腳步，向后看去，來人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工部尚書陳廷敬和同僚屯田司郎中李允禎。

賈政不擅長經營仕途，在工部干了二十多年也只是從主事升到了工部員外郎。

主事是六品官，員外郎是從五品，相當于他大半輩子只爬升了半級，同僚領導們平時也和他沒什么交集。

此刻聽得二位大人喚住自己，陳廷敬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賈政雖一頭霧水，疑惑二人喚自己何事，卻也急忙行抱見禮道：

“下官賈政拜見陳大人，李大人好！”

陳廷敬忙道：“存周無需多禮。”

“恭喜呀，存周，你賈家這回出了個少年將軍呀！”屯田司郎中李允禎笑著說道。

“是呀，貞甫兄說的不錯！存周族中子弟如此優秀，讓我等著實羨慕啊。”

這不說還好，一說賈政更是一頭霧水，少年將軍？優秀的賈家子弟？這說的是哪個呀，聽這二位大人的意思，是有我賈家子弟得了個將軍的職位？這說的是璉哥兒？璉哥兒是到了說親的年齡了，上個月家里才給捐了個五品同知的官，可也就是叫著好聽罷了呀。

有心虛心接受了，回家再打聽，又忍不住問到:

“不知二位大人說的是我賈家的哪位？”

“哦，存周你還不知道嗎，那位夜襲千里，于敵軍陣中俘虜了韃靼大汗的賈瑞賈天祥，可不就是你賈家子嗎？圣上才詔封了其一等子爵，二等龍驤將軍，領羽林右衛指揮僉事啊。當真是少年英雄啊！”

“啊！？”

……

漫長的一個下午，終于等到辰時下朝時間，賈政在工部衙門里也沒什么正事，才知道賈瑞立下潑天戰功的賈政只想著快速回家，請了瑞哥兒敘話。

賈瑞院里。

正在屋里陪著奶奶說話，一遍又一遍的被奶奶用干枯的手摸著臉龐，賈瑞也不嫌煩躁，讓這位老人感受著久違的踏實。

奶奶上了年紀，又許是剛才哭的狠了，和賈瑞正聊著，奶奶就睡著了。

“賊子，站住！”

“霹靂乓啷！”

聽著屋外傳來的動靜，賈瑞略微皺眉，心下狐疑間出了門。

只見有勝正站在院里，一手拎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墻頭還騎著一個小孩，見著院里兩位皆被一大漢抓住，忙翻身跳回。

“金榮，快去找人救我！”

有勝右手提溜的那位開口喊著。

有勝此刻卻是咧開大嘴朝賈瑞道：

“將軍，這幾個小蟊賊，剛剛自院墻那頭翻過來，被俺擒住了。怎么發落還請將軍處置！”

不等賈瑞回話，有勝左手提溜的這位卻是率先破口大罵：

“好球攮的，快放開你家三爺！蛆了心的孽障，連你家三爺都敢抓！不長眼的王八羔子，你個野牛操的，快放開三爺我！”

這位人兒不大，嘴里倒真是百無禁忌，竟是比軍中的兵油子們口活兒都好。

正罵的起勁兒，瞧著有勝手里提溜的另一位卻又是哈哈大笑：

“哈哈，寶玉，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賈瑞卻是沒想到，闖進來的蟊賊們是兩個尚不過十歲的孩童。

再看有勝右手提溜著的，那個面若銀盆的胖頭娃，聽著方才滿口穢語的那位喚他“寶玉”，賈瑞頓時一陣好笑。

扭頭看看家里的院墻，賈瑞心下明了，自家院子旁邊可不就是賈家義學嘛，爺爺此時尚未下學，看來這幾位是翻墻逃學，不巧被有勝當蟊賊抓了個正著唄！

這大臉寶就是賈寶玉唄，另外那個自稱三爺的嘴強王者就是賈環唄。

當真是生活處處有驚喜呀，回到神京城第一天，沒見著賈家的姐姐妹妹們，沒見著賈母老太太，也還沒見著當家的幾個爺們兒，卻是最先見著這兩位。

賈瑞從軍時，這二位還小，見賈瑞出來，也不認識，賈瑞自然也是裝作不認識。

初來乍到，自己一個賈家旁枝兒，說不得受人欺負嘛，是該給賈家榮寧二府打打預防針了。

賈瑞板起臉朝著有勝說了句：

“咱們在外頭打仗，舍生入死的，這才回了神京城，門口站著我大燕西北軍，還真就有人來探老子的底兒了，還他媽派倆小孩兒來，下作！

家里就一個老奶奶，要是安了壞心，老子說不得還真就著了道了。

綁起來！掛門口，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開眼的來尋老子的晦氣！”

“得令！”

有勝聽了賈瑞的話，立馬照辦，執行力一流，三下五除二就將這二位吊起來掛在了賈瑞院門口。

“有勝，天氣有點冷，去外頭整幾頭羊過來，再去街上買幾個鍋子，把兄弟們招呼過來，咱一會兒在院里吃鍋子！”

“好嘞！”

榮國府，夢坡齋。

剛下了朝從工部衙門回來的賈政今日可是格外的開心，這么多年了，在衙門里，同僚們何時對自己這般尊抬過。

“學里太爺家的瑞哥兒真是個出息的呀，他老子敖哥兒當年就是個好舞刀弄槍的，可也只換回來一紙亡書。

當年為這事，學里太爺可是都差點病倒了。

這瑞哥兒此番卻是立下這般大的功勞，還真是奇了！東府珍侄也不過是靠祖宗余蔭襲著個三等威烈將軍！可這瑞哥兒卻是實打實靠自己搏來的一等子爵的爵位和二等龍驤將軍！”

思量著，賈政吩咐小廝道：

“興兒，去學里太爺院里，喚了學里太爺和瑞哥兒過來府上用飯。”

興兒領命正要出門，卻見著東府璜大奶奶家的內侄兒金榮風風火火的跑進來。

或是跑的著急了，金榮快要近到賈政身邊時，竟然腳下一滑，摔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卻又急忙起身。

賈政皺起眉頭看著這個不知分寸的，正要出言訓斥，就聽得金榮喘著粗氣道：

“不好了！不好了！一伙子官兵將寶二爺和環三爺抓了，這會兒正綁起來吊在學里太爺家門口呢！”

賈政一懵，問了句

“你說哪個？哪個被綁起來了？”

“回二老爺，是寶玉和環哥兒！”

“誰綁的？”

“我也不知道呀！就是幾個兵爺，兇神惡煞的，不分青紅皂白就綁了環哥兒和寶玉，這會兒還在學里太爺家門口掛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