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董相國當政，滅袁氏、斬張溫，威震朝堂的同時但也令群臣恐懼。朝堂之上，百官十去五六，田野之間，萬民傷悲哭號。而我等雖跋扈了些許但也并未與朝臣結怨……”

李傕慢慢說著自己的往事，兩人原本在心里都覺得自己是國賊，但若對比的對象是董卓，似乎他們的形象立馬偉岸了起來。

“稚然兄這么一說似乎真有幾分道理……”郭汜點點頭，“和楊彪老兒接觸過了？他對于我等如何看？”

“封侯拜相世襲罔替皆是我等之愿，但除了官要的大了一點，我們做的事情很過分嗎？”李傕頓了頓，“那楊彪和我透了底，若是不干涉朝政，我等便是良臣！”

沒有人想要做國賊，李傕郭汜二人雖然權勢滔天，但也在想著洗白自己，若是能安安穩穩封侯拜將，沒人愿意在權臣的路上走鋼絲。

楊彪之言或許是安撫，但如果有一個安安穩穩光耀門楣的可能性，他們亦不會放棄。

“你我？良臣？”

“當今天子先成了何進與張讓之間博弈的籌碼，十常侍之亂緊接著董相國進京，可以說從來沒過上一天安穩日子，我等也算得上重振朝綱，也算得上大漢忠良！”

“這么一說，那楊彪真能為我們所用？”

郭汜輕捻著胡須低聲說道，被李傕的“忠良理論”一遍又一遍洗腦，他也慢慢放下了猜疑。

忠良奸佞是對比出來的？這么一說還真有些道理。

不管市井流言里李傕郭汜多么的殘暴多么的不得人心，都無法掩飾這段時間里天子最為安穩。

拋開是不是傀儡的問題先不談，你就說安穩不安穩吧。

“我們與楊彪之輩并無利益沖突，若是真心去請想來他也不會不給面子。”李傕點點頭，“若是他真的愿意為我等所用，我這太尉之位讓給他又何妨，他們這些名士不就喜歡這一套么？”

兩位“大漢忠良”在太尉府上開始指點江山，盤算著自己作為忠臣，到底能在朝堂之上與誰結成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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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傕郭汜二人自我催眠為大漢忠良的同時，他們心中堅定的盟友楊彪正在司空府后堂偷聽自己的夫人講話。

“郭家妹子~這可是當年先帝所賜的蜀錦云繡，平日里我都不舍得拿來做衣服，害怕繡娘浪費。”

后堂里，楊彪的夫人袁氏將家中壓箱底的綾羅綢緞、金玉首飾一件件都拿了出來，珠光寶氣看得一旁的郭汜夫人艷羨不已。

哪怕郭汜如今已經官拜大將軍，手下數萬虎狼之師，動輒可抽調金銀糧草無數，但是這些稀世珍寶，可需要時間的沉淀與人脈的積累才能獲得。

董卓當年清空了國庫又挖掘了大漢十幾位王侯陵墓，自然不缺這些稀奇玩意，但是李傕郭汜二人可還沒有那么喪心病狂，今天的所見所聞已經超出了郭夫人的認知。

本來郭夫人的心里已經覺得自己遠超所有人一大截，唯有那皇宮中的后妃貴人才能略勝自己一頭，但現在看著袁氏身上的珠光寶氣，她才知道雙方的差距有多大，也才知道為什么家里那位擠破了頭想要成為士族。

這種東西名為底蘊，不是什么人都能跨越那層名為階級的屏障。

“姐姐~這些東西當真是世間罕有，可惜我家那個已經是當朝大將軍，卻不知多多憐惜眼前人。”

袁氏越是顯擺，自身的心理落差便越是明顯，最后滿心的不平便轉變成了悲苦的嘆息。

“啊？怎會如此？”袁氏聞言大吃一驚，“按照漢律，大將軍之職位當有天子欽賜錦袍玉帶，一般而言還會有稀世珠寶若干，怎會沒有？”

“什么！”郭夫人尖叫一聲，“那我怎么絲毫不知？莫非是送了哪個狐貍精？”

“妹妹莫急，或許是朝廷凋敝國庫吃緊未曾發放。我讓我家那位去詢問天子，若是沒有補一份便是。”袁氏摸著郭汜夫人的手背，“再說了，郭大將軍不似那種會沉迷美色之人，平日里也未曾聽聞大將軍流連青樓，倒是李大司馬頗有風流之象。”

“那就勞煩姐姐了~”郭汜夫人松了一口氣，隨后臉色又變的驚疑。

李傕常有風流之名，家中歌女舞伎成群，這些自然不是她可以管的……但是郭汜可時常留宿于李傕家中！

“舉手之勞而已，我等都是官宦之家，理應多多走動才是！”

袁氏微笑著，無形之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那……姐姐，小妹還有一事相詢。”郭夫人面色掙扎，想了想才繼續開口，“小妹孤陋寡聞，不知姐姐官宦世家院中可有養歌女，若是歌女成群，那府中……豈不是成了青樓妓院？”

郭夫人粗俗之言讓袁氏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是這一抹不悅又被她很快隱藏，未經歷過宦海臣服的郭夫人根本看不出來。

“妹妹說笑了，這歌女舞女之輩大多由官宦人家調養成群，或與獻舞于賓客，或直接贈予達官貴人，這些行為都是常見的。至于直接把家中當青樓……有悖君子之雅觀，士人皆不屑為之。”

士人不屑……可家中那位和李傕都是西涼粗人，完完全全干得出在家里開妓院的事情。

在袁氏的解說之下，郭夫人越想越是心驚，若是那郭汜真在李傕家中找了新歡，自己的地位如何保證？

雖然在細節上自己還比不上眼前的袁氏女，但這并不代表她愿意放棄目前的富貴。

有其他人奪己之愛，失去目前的雍容華貴……這些事情她不可能容許其發生。

“想來我家那位應該也不會在外廝混……”郭汜夫人露出了一個相當難看的表情，最后坐立難安，隨便應付了幾句便和袁氏告辭了。

等到郭汜夫人離開后院，躲在側面小房間里的楊彪才緩緩走出，眼神中閃過精明的光芒，似乎不斷盤算著今天自己夫人所言之間可有什么疏漏之處。

“夫君，今日之言可有用？這三言兩語便能離間二賊？”

“夫人且放心，離間之事不是一朝一夕一言一語可以完成的，今日之事便如同埋下名為懷疑的種子，日后我等便灌溉種子等他破土而出之日，便是二賊自相殘殺之時。”

楊彪倒是對今天的對話相當認可，若是一次給郭汜夫人打一劑猛藥結果可能適得其反，唯有令其慢慢懷疑潛移默化之間才有起效。

不能讓郭汜夫人起疑，最好每一個邏輯節點都是這位夫人自行推導而出的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