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桑城。

主守府內。

毒辣的烈陽下，沈傲一身戎裝，本是銀色的柳葉甲泛著爍爍金光，烏發一絲不亂地束在頭頂。劍眉斜飛入鬢，虎目炯炯有神。

寬大的水練云鶴披風隨著他的走動而高高飛揚。

“將軍！”

白山策馬回府時，恰巧碰見同時返回的沈傲。便追著他的步伐，一同進入府內。

沈傲將披風隨手扔在身前的公案上，披風有一半滑落在地上，還有一半半掛在案上，似落不落。

“你們都下去吧，白山留下”

“是！”

一對灰色獸紋帳幔掛在主堂內兩根朱紅色的柱子上，云綿的材質遮去了大部分日光。堂上高坐背后懸掛一副掛帥出征圖，一少年將軍獨身一人策馬遠去，消失在漫漫煙塵中。這畫基調灰暗，在昏暗的堂內更顯凄涼。

此時，沈傲負手背后，側身站在案臺前。

“可追蹤到那人蹤跡？”

“屬下已派多人尋往，目前還未發現”

沈傲搓動著拇指，陷入沉思。

幾月前，九方彥派去的黑風營全軍覆沒，第一次還留有尸骨，這次更是尸骨無存。而且從那之后，妖國余孽便消失不見。真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毫無蹤跡。

更嚴重的是，江州范圍內多處布防受到不明襲擊。兵器物資等沒有丟失，唯獨丟了人。也不知是死了還是沒死，總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這些時間點發生的太過巧合，讓人不得不將這些事情與妖國余孽聯系在一起。

妖國之事，大乾史書上雖無記載。但沈傲前線在閔州之時，聽當地壽命過百的老人談起過，雖只有只言片語，也無從考證真假。但是，只要一談到妖國，那些人眼里唯有恐懼。

此事茲大，沈傲已上書皇室，還未得到答復。

但是事情緊急，又不能這么干等下去。

“邊防士兵調回多少了？”

“已經調回近半數”

沈傲眉頭微皺，似是對這個進度不太滿意。

白山解釋道:“江州邊界距離落桑城不近，調用邊防士兵需要的手續復雜。雖然將軍有權利對江州的兵力進行調動，可不經過皇室批準。但是也不能讓皇室找著漏洞，日后再為難將軍”

沈傲知道這件事情的難處，并沒有為難白山。

只呼了一口粗氣，囑咐道加快進度。

大乾五洲，西南閔州邊防一直戰亂不止，南蠻雖沒有大亂，但小亂不停。中州花州又是皇都所在地，皇室士兵不能調動。其他鷺洲與竹州兩州又要忙于驅趕異族，根本抽不開身。

唯有江州邊界尚且安穩。

自二十年前，北方荒人被驅趕出邊境后，已經二十年沒有現身。多方衡量下，只得先調遣邊防兵力鞏固州中局勢，以防發生突變。

這是沈傲的說法。

但是，白山卻覺得有些不安。

自從沈黎川死后，這種不安就沒有停過。

氣氛出奇的安靜，安靜到連院子里麻雀扇動翅膀的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

白山跟隨沈傲多年，深知他在思慮時不喜打擾。

不過，沈將軍沉默的時候越發多了。

沈黎川出葬時，消失多時的沈傲突然現身。本以為他會找天玄宗要個說法，誰知沈傲只說了一句“人各有命”，便將此事翻過。

不過從那時起，沈傲就時常沉默發呆。

大概是喪子之痛還未過去，心中難受把。

“你今日又去惠安寺了？”，沒想到沈傲突然打破沉默。

白山緩過神，“嗯”道，簡單將自己的猜測說出，隨后詢問道：“將軍，可否將馬福壽從牢中領出半日？”

“馬福壽已于昨夜亥時正刻被處死”

“什么？！”，白山瞳孔一震，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是將軍的命令嗎？”，白山追問道。

沈傲搖頭，劍眉聚攏于眉心處，沉沉道：“皇室密信，不得對外宣揚”

“這......”

“馬福壽此人位居主守之位，卻枉顧百姓性命。居其位謀其職，私吞賑災物資乃是事實，三生莊百姓生于水深火熱之中也是事實，理應處死”

三生莊之事說到底確實是馬福壽私吞賑災米糧與銀錢，他身為主守承擔主責并無問題。但是這件事尚有隱情，在隱情還未查明的情況下就率先處死，還是以密信處置，這樣的做法實在叫人難以接受。

想到自己先前還答應馬福壽幫他說情，沒想到皇室的動作竟然這樣快。既然皇室這樣做法，保不齊會牽連到其家人。

“但是.......”

沈傲轉過身，將白山的話打斷道：“我知你想法，三生莊之事馬福壽也有難言之隱。我已向皇室進言，希望能保住他家人性命”

白山垂眸，心中嘆氣道：“只能如此了”

不過這樣下來，沒了馬福壽的作證，惠安寺之事只能暫時擱置。

“報！！！”

這時，堂外傳來士兵通報。

“稟將軍，在荊江妖國余孽宅邸附近發現一可疑人。此人功法高深，大概是道宗之人”

“此人現在何處？”

“已被程副官擒下，現在府外”

“帶上來”

“是！”

十息后，正堂下除白山外，又多了一人。

此人并沒有反抗，也沒有被五花大綁。就這樣被士兵帶上內堂，看上去像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普通人，和道宗之人不太沾邊。

可見是程副官用了自家的點穴術，封住了此人穴道。對于修煉之人來說，封住周身穴道就相當于將閉塞體內氣脈，氣勁無處可去葉無處可入。沒有了精氣支持，自然與常人無異。

“你是何人？”

那人冷哼一聲，高昂著頭顱，根本不把沈傲放在眼里。這等姿態，終于有了一些高傲道門的身影。

“不說？”，沈傲臉色一沉，神色突變，“不說就去死吧”

一陣掌風閃過，一顆人頭從主堂飛出。

咕嚕咕嚕滾到院子里，紅的白的液體帶了一地。院中麻雀驚嚇，忽閃著翅膀飛散而逃。

白山及時側身躲過四濺的紅色液體，余光一撇，那人身體余溫尚存，脖頸處還在冒著鮮血。

沈傲手起刀落，相當利索。

根本不給那人再次開口說話的機會。

只是尸身血海修羅場中殺出來的人，只一個抿唇，一個蹙眉，凌厲殺氣便罩過眉眼，令人無端想要退避三尺。

白山嘆氣，沈黎川死后，將軍不止變得沉默，還變得兇殘。只要稍稍不合他心意，就算是自己的部下，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下場幾乎與這人無異。

“報！”

“講”

九方彥跪在無頭尸體旁，淡定道：“稟將軍，妖國余孽蹤跡已有眉目！”

沈傲與白山神色同時一變，沈傲問道：“在哪兒？”

“翠霞山，天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