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逐一盤問吐心扉
- 狼煙榜
- 我不是默煜
- 3170字
- 2024-04-24 18:19:11
假冒參將的陸長青被甄大送進郡衙監牢,群龍無首的潰兵就又一次陷入恐慌、躁動與無休止的內斗。
鬧得最兇的兩幫勢力莫過于獨眼與祁得勝麾下士卒,這兩撥人見小院眾人沒了依靠,成群結隊地威逼他們交出所有吃食和物資,甚至還想鳩占鵲巢,把眾人清理出方井小院。
好在關鍵時刻,新來的參將大人及時搭救,又讓小院牲口們幸運地躲過一劫。
趕走明顯被某些人授意才來鬧事的無恥士卒,甄大例行公事對小院眾人逐一進行盤問。
首當其沖之人就是許天,他是陸長青冒充參將時當眾任命的主簿,扺掌上千士卒的物資糧食,權力僅次于參將,也是與陸長青關系走得最近的一個人。
甄大例行詢問,特地在郡衙挑了一位負責記錄的筆吏。
這筆吏想是頭一次碰到這種稀罕事,低頭捧著冊子執筆,站在一旁顯得極為小心。
“你們不必擔心,照實陳述即可,之后州府若是派人過來問話,你們也如實相告?!?
眾人很是隨意地在小院里站成一排,高矮胖瘦參差不齊,看著著實有損大周軍威。
許天作為這支潰兵的主簿,第一個被甄大上前問話。
“你是這些士卒里唯一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理應能夠看出陸長青所持的那份文書充滿疑點,在你核驗他的參將身份時,沒有拆穿這件事,我很好奇你是害怕受到迫害,還是出于利益交換,沒有選擇拆穿他?”
甄大的問題充斥著陷阱,顯然也給許天留了撇清關系的選擇,他是有意為之,還是誠心誘導,許天有些吃不準,但僅憑對方的第一個問題,許天就意識到甄大不是泛泛之輩。
許天若要把自己的責任撇得干干凈凈,就得置陸長青于萬劫不復的境地,這個問題無論如何回答,總有一方要為此遭受嚴懲。
見許天遲遲不說話,甄大充滿耐心地看向許天:“沒關系,我可以等你想清楚再回答?!?
“當陸長青拿出委任文書時我便看出了一些端倪,不過他那張文書中的府衙印章是真的,我當時有些吃不準,沒過分計較,同時也不確定他是不是花錢在州府捐的官?!?
花錢捐官這事屢見不鮮,尤其北境涼州一帶,許多走貨商賈為免苛捐雜稅,特捐個一官半職為行商謀方便,這種事人盡皆知。
許天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否認自己失職這一事實,又巧妙地指出了自己對那張文書看走眼情有可原。
總之,就算州府責怪下來,他有軍功在身,也能功過相抵,既不會被杖斃,也不用受皮肉之苦。
至于有沒有遭到威脅迫害,是否與陸長青存在利益交換,甄大這些猜測更是無稽之談,清清白白的許天經得住徹查,自然也就底氣十足。
“陸長青走馬上任那會兒,逃到這里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餓得只剩一口氣吊著的行尸走肉,那時的我們實在沒有與他等價交換的價值,更不存在脅迫利誘,養上千張嘴需要多少糧食,想必大人一定清楚,處在我等當時的處境,有口吃食便如同再造,有糧就是爹,不完全屬于利益交換,畢竟我等身為大周軍人,安邦定國是我等本分,至于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那是做人的本分。”
甄大對許天的回答頗為驚訝。
“能聽得出來,這都是你的心里話?!?
許天莞爾一笑,笑得面容冰冷,沒有融冰化雪的絲毫溫度。
“實事求是而已?!?
“看來你對他的評價很高。”
許天糾正道:“這不是評價,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甄大看了一眼奮筆疾書的筆吏,待他一字不落記錄完畢,接著又看向面相憨憨的老實人,飯桶。
飯桶雙眼瞇成一條小縫,像沒睡醒一樣看著面前這位貨真價實的真參將,靜靜等待對方抽絲剝繭般提問。
“你覺得陸長青這號人怎么樣?”
飯桶看著憨傻,實則是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想從他嘴里得到某些答案,得先給他嘴里送點甜頭。
飯桶沒有回答甄大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有吃的沒?”
甄大摸不透小院眾人的性子,自然也就不清楚一心只想著吃的飯桶是個什么秉性。
他兩手空空來到這里,顯然不清楚如何撬開飯桶那張只會刨食的大嘴。
甄大搖了搖頭,無聲勝有聲。
飯桶本想張嘴前能從甄大手里撈點好處,沒想到他竟干脆地搖頭,這讓郁悶之下的飯桶果斷選擇沉默是金。
見體格肥碩的胖子半天憋不出一個屁,甄大轉頭換了個人繼續詢問。
第三個被拎出來詢問的是娘娘腔,他唯唯諾諾地走上前,嬌滴模樣吾愛猶憐,看得眾牲口渾身上下起一層雞皮。
甄大一瞧上來一個捏著蘭花指的活寶,只得言歸正傳。
“你如何看待陸長青這人?”
舍身為誘,引狼到黃家牧場那會兒,死里逃生的娘娘腔蒙受陸長青大恩撿回一條命,又是他發話,得到小院眾人接納,有一處遮身之所,娘娘腔對陸長青的大恩大德銘記五內,他對陸長青評價全是溢美感激之詞,不摻雜任何復雜心思。
可能是腦子里的溢美之詞委實有限,笨嘴拙舌的娘娘腔在這種場合下突然一緊張,那些早就打好的腹稿竟一句都沒法順順溜溜表達出來,娘娘腔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嚎啕,聲嘶力竭如哭喪。
不知如何下筆的筆吏杵得有些尷尬,他微微抬眼看向新官上任還未點上三把火的甄大,實在憋得難受,他既想笑,又想抹去身上的雞皮疙瘩,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甄大實在受不了娘娘腔這刺耳哭聲,他這副陰柔做派看著讓人不適,甄大渾身雞皮起了一層又一層。
娘娘腔思來想去,不能老拿哭來敷衍了事,那副注定孕育不出大胖小子的干癟肚皮,也擠不出來幾個發人深省的高評。
嚎啕持續片刻后,娘娘腔淚眼婆娑地從嘴里蹦出五個大字。
“他是純爺們!”
這回答簡單明了,無懈可擊,筆吏硬著頭皮記下,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身子。
沒等甄大換人再行盤問,豁牙自告奮勇,站了出來。
“大人趕緊問,問完我還得出巷子如個廁?!?
豁牙本想說拉屎,礙于甄大出自白鶴樓,是個儒生,于是改個斯文說法,如廁。
“巷子里面沒有茅房,你非得肥水流向外面?”
甄大一聽就知道豁牙是巧立名目逃避詢問,這點雕蟲小技還想糊弄他,實在是侮辱他這顆裝滿儒家圣典的聰慧腦袋。
捂著肚子裝不舒服的豁牙看似不著邊際,實則是借題發渾,故意留下語言陷阱讓甄大往里跳。
“我這一天不出巷子排泄,外面的野狗就得餓一天,釋教和尚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救狗一命勝造幾級浮屠啊,大人?”
反應過來的甄大繃著一張便秘面孔,再也無法抑制內心的一團和氣,他沒好氣地輕叱了一聲。
“給我憋著!”
“好勒!”
豁牙奸計得逞,順帶惡心一把甄大,笑嘻嘻地回到麻子身旁。
麻子不樂意露腚的豁牙站回自己身旁,害怕他一旦憋不住崩自己一身污穢,只得換個位置,站到獸工身旁。
獸工嫌麻子豁牙太鬧騰,主動站出來接受盤問。
“大人有什么要問的,盡管問?!?
甄大對獸工的印象還算不錯,不像是個心思復雜的狡詐之徒,于是向他提了十分嚴肅的問題。
“州府許我生殺大權,陸長青的命現就攥在我手里,當然也在諸位的手里,你們覺得他是該殺,還是該剮?”
冒充官家是殺頭的重罪,偷取兵符印信更是十惡不赦,陸長青犯下的罪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
沒等獸工開口,麻子插嘴反問甄大:“殺和剮有區別嗎?”
“剮要比殺……死得慢些,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活下來,好死不如賴活著,決定權在你們!”
獸工陷入兩難。
認真思考兩種懲處方式后,獸工咂了咂嘴。
“生不如死,還不如殺了干脆,大人與其問我們,還不如自己定奪。”
甄大故意搬出圣賢之論,好展現自己假仁假義的慈悲。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對你們畢竟有一飯之恩?!?
具體多少頓飯,飯桶已經記不清了。
“不止一頓飯?!?
獸工一臉危難:“非得殺了他嗎?”
甄大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地回答他,而是陷入一陣深思,他也在琢磨這件事如何處置才能平息在眾人中的影響。
大魁沒有耐心等甄大盤問他的態度,轉身回屋拿起劈刀。
“你若殺他,我就砍你,讓你做不成這個參將!”
甄大來漠城履職,早做好接燙手山芋的心理準備,就小院幾人的反應,倘若他的懲處有一丁點不當,他說不定就會有性命之憂。
三只手攔住意氣用事的大魁,枯黃臉頰擠出僵硬笑容,向甄大深表歉意。
“這廝腦門被狗舔過的門板夾過,現在逢人就有齜牙的毛病。”
為了表明自己沒有惡意,甄大打開天窗說亮話道:“這件事非同小可,處理不當很容易被人拿來作文章,北境如今不比以前,是朝廷觸手能伸到的地方,現在這里剛設州府與都尉,表面上與神將府共同管轄,實則境內全由神將大人一人拍板做主,這事我若處理不當,不但陸長青會死,就是諸位也得跟著倒霉,同樣也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