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蔣芝堂謹慎起見,又給王珂嵐的家里打了電話,詢問交貨的事情。
王珂嵐在電話里聲稱今天身體雖說沒痊愈,但比昨天好了不少,一定能出門把圖紙交給他。
蔣芝堂頓時心安不少,又和舒大勇乖乖等在虹口體育場的大門口。
可是半天過去,還是沒見到王珂嵐的影子,再打王珂嵐的電話,接電話的是搞衛生的阿姨,阿姨告訴她,太太已經出門去了,至于出門干什么,太太沒有留下話。
難道王珂嵐已經在路上了?
那就繼續等。
可是等了半天,還是沒看到她的影子。
蔣芝堂本來是十分信任王珂嵐的,王珂嵐是自己最好的戰友的妻子,對丈夫也很忠貞,丈夫戰死沙場,作為妻子曾經打算跟著丈夫一起去九泉之下再結同心。他沒有不信任的理由,不過王珂嵐三番五次失約,現在也開始后怕起來,心里漸漸失去定性,沒了主意。
蔣芝堂此時想聽舒大勇的意見。
舒大勇告訴他,按常理說,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們再不能多費口舌,也別再和當事人聯系,肯定是出事了,不管哪里出了問題,應該馬上撤退,安全第一,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走得越快越好。
蔣芝堂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馬上撤退?”
舒大勇搖搖頭,說道:“不!我不會走。這幾天我做夢也在做著這門大炮,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會等在這里,等他姥姥個天老地荒。因為我的小命不如這門大炮值錢。”
蔣芝堂現在聽出來了,舒大勇不是不想走,而是這張藏炮圖實在太珍貴。
蔣芝堂的第三戰區就在浙贛線兩頭對壘,所以他對浙贛線這邊的情況非常熟悉。
游擊隊如果得到這門炮,浙贛線上那些耀武揚威的日偽軍好日子就算到頭了。這些狗日的,人數不多,卻非常難纏,游擊隊來了,他們就躲進碉堡里,光憑一挺歪把子就能把游擊隊拒之門外;游擊隊一走,他們又會從里面鉆出來,到附近老百姓家里搶糧食、搶女人,而且他們的口味在不斷升級,現在他們去村里,只要大姑娘,不要小嫂子。搶糧食只要白米,不要雜糧,搶了糧,還得在老百姓家里有酒有肉,有雞有鴨享受一番。否則,他們就要在活體身上練習刺殺技術。
老百姓驚恐萬狀,游擊隊恨之入骨,可現狀就是這樣,他們有碉堡、有歪把子,你能奈他們何?
18輕型步兵炮是改變這種現狀最好的武器,不像重炮,火力雖猛,但需要汽車、馬匹牽引;也不像擲彈筒,打在碉堡上最多留下一個彈痕。它有足夠火力,又易于搬運,打一炮就走人,幾乎是為游擊隊量身定制的,天生就是日軍碉堡的克星。
看來游擊隊的人已經下了狠心,只要能得到這門步兵炮,就算把這里所有人的性命撂在這里也是死而無憾。
蔣芝堂此時很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懊喪,說道:“真不知王珂嵐那邊出了什么事。要是她想賣友求榮,那就帶著日本人來吧,大家來點干脆的。我們已經不想活了,不過我們后面還有人,她也一定難逃被清算。”
舒大勇搖搖頭,說道:“王珂嵐不可能出賣我們。要是她決定這么做,日本人早就到了,不會允許我們站在這里等這么久。一定是出了其他意料外的問題。”
舒大勇最后表達自己的意見,說道:“我的意思是你留下銀票馬上走人,你是戰區司令部的能人,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你的命可比一門大炮有價值得多,是國家的棟梁,死一個少一個,你們沒了,這房子就塌了。而我們就不一樣了,今天死了我舒大勇,明天會冒出個方大勇、李大勇,不用擔心沒人干這活。我們像韭菜,割了一波還有一波。”
蔣芝堂見舒大勇把自己當外人看,好像他蔣芝堂有能耐“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有點不悅,搶白道:“我逃命去了,你們更見不到王珂嵐。這個女人只認我蔣芝堂一個人,只會和我交易,要是見不到我,她會主動把藏炮圖交給你們嗎?絕對不可能。”
舒大勇想想也是,只好保留自己的意見,說道:“那就大家一起耗,看能不能最后等來好運。”
蔣芝堂沉吟片刻,終于咬著牙下定了決心,說道:“我看這樣吧,我再給王珂嵐打個電話,要是她還是故伎重演,躲著藏著不肯出來見面,我們就來硬的,今晚就闖進她家里去,把她手中的藏炮圖搞到手。她要是敢不從,只能接受漢奸待遇,就地槍決。雖然如何混進法租界有點難度,但我們已經山窮水盡,只有狗急跳墻這一招。大不了和租界里的巡警干一仗,只要有人能把圖帶出來交給你們的金錢豹大隊長就算大功告成,別的我們都不在乎。”
舒大勇頓時樂開了花,說道:“蔣長官,其實你昨天就應該當機立斷這么干!放心吧,如何混進法租界這事就交給我來辦,畢竟我在這一帶混過,干下三濫的勾當是師祖爺,江湖上賜我‘小畜生’的諢號,那可不是浪得虛名。”
蔣芝堂嘆息一聲,發狠道:“我只是看在我已故戰友的面子上才下不了這個手。現在形勢危急,情況不妙,只能采取極端手段,誰敢阻止我們得到藏炮圖,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什么戰友之情,同窗之誼,全他媽的見鬼去。我想我的戰友徐元彰在九泉之下不會責怪我,一定會原諒我。”
主意打定,蔣芝堂急忙去對面的小賣部里打電話。
結果大出意外。
那邊接電話的正是王珂嵐,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回家的。電話里的王珂嵐對蔣芝堂表達了一番歉意后,沒等蔣芝堂發話,就主動直奔主題,邀請蔣芝堂今晚帶上銀行匯票和助手去她家,在她家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完成這筆交易。改變交接地點的原因是她身體才好,不能走很長的路去虹口體育場。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她會和法租界的守衛打好招呼,只要在門口打個電話給她,門衛一定會放他們進去。
這通電話打得太有價值了,所有問題轉眼間都解決了。
本來還想著做強盜硬闖,現在接受了主人的盛邀,可以像貴客一樣進門。
蔣芝堂還不敢相信事情突然間會變得如此順利,反而多生一心,懷疑進王珂嵐的家會不會是個陷阱。
舒大勇笑了笑,說道:“既然是人家主動請你作客,那就大膽去吧!基本沒問題。就算萬一王珂嵐想做漢奸,也一定不敢把陷阱設在自己家里,那等于賭上了全家人的性命作惡,這是最卑鄙的手段,就算陰謀一時得逞,日后定會遭滿門抄斬之禍。至少我們鋤奸隊至今沒遇到這樣的事情,沒有哪個漢奸有膽量敢這么做。”
有舒大勇這位老江湖的這句話,蔣芝堂自然放了一百個心。
事情出現重大轉機,蔣芝堂和舒大勇長長舒了一口氣,非常開心,忍不住想說聲謝謝老天爺。
卻不知事情突然這么順利,不考天,不靠神,全靠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坐在專列上匆匆趕往上海的渡邊上尉,
縱橫捭闔,一切都掌控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