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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碼頭小青年

這年代在做碼頭工的,不乏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又在干體力活,對吃食的需求量極大。

故而就有腿腳不便的攤販瞅準這商機,起早貪黑的在碼頭處賣飯。

雖說加上市政商稅、癩子頭保護費、警察打秋風之類的開支后,掙不了多少,但好在不用推著車到處吆喝。

在北大碼頭,午飯不大貴。

大多只要四到七分錢,便有一大碗糠飯,足以叫一個大肚漢吃個七分飽。

但這些飯雖說便宜,卻也分為三等:

四分飯、五分飯,七分飯。

雖說都是富人看都不看一眼的孬飯,也要細細地分出個高低來,聊以慰藉力工們的虛榮心。

拮據(jù)時,力工們只吃四分飯,也就是糠飯,純是作填飽肚子用。

掙得多時,則吃五分飯,里頭還能沾點兒白鹽巴、黃油水。

若是遇到甚么天大的喜事,便要吃七分錢一份的飯來慶祝慶祝。

這七分飯就不太一樣,精米里撒上些豬油,里面還帶幾根肉絲,只不過這肉可不是一般的肉……

但要論賣的最好的,當屬四分飯一騎絕塵。

對于碼頭上這群糙漢子而言,只要價格足夠便宜,分量不少,口味不重要,飯有多爛都能吃下去。

包國維身上錢不多,正好四枚“大錢”,好一些的飯他也負擔不起。

于是只能來到售賣四分飯的小攤販處排隊。

輪到他時,便在木餐車上排出四枚大錢,把陶碗舉起,示意要上一碗。

小販忙得很,匆忙把錢拿起來,可還是攥在手中仔細磕了幾下,聽聽響,試試重,才把錢放到身后的框子里。

他拿著木勺子,從木筐中瓦了幾勺飯放到包國維的陶碗中,末了還不忘把飯壓得滿滿當當,又再添上一勺。

這分量確實不少,沒有一斤也有十四五兩重,否則不能滿足力工們的大胃口。

可這飯中卻沒有一絲葷腥,除卻一些野菜外,還摻雜著各種谷物硬殼,吃起來估計比牛肉干還要練牙口。

這便是這時代的工地餐。

便宜,又能扛餓,只是腸道不好的人吃了容易便秘,甚至便血、乃至于活活憋死。

包國維端著裝滿飯的陶碗,回到小青年們圍坐著的地方坐下來。

他一來,原本還在討論包國維的聲音便即刻消失,幾個小青年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包國維沒有說什么話,從周邊隨手拿起一雙別人用過的木筷子,大口的扒拉著飯。

他預備著補充好體力,接下來開始干活,以便進一步扭轉包國維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

可這吃到嘴里,才察覺到有些硌牙。

把碗拿起來,湊到眼前仔細一看,才瞧見里面似乎還混有些許沙土之類的東西,看樣子是為了撐分量。

米的味道也嘗不出什么咸淡,酸澀的沙土味。

小販子們似乎連鹽巴都不舍得多放些,不過考慮到這時代高昂的鹽價,也就足以理解。

包國維不知道的是,這些沙土一樣的東西,其實就是粗鹽。

當時部分國家已經(jīng)明確規(guī)定,氯化鈉含量不足85%的鹽不許用來做動物飼料。

而中國氯化鈉含量不足50%的鹽卻還在給人食用,純度低,有害雜質多,因此有人稱中國人是“食土民族”。

長痛不如短痛,包國維吃飯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不少,像是要囫圇吞棗的把飯全給咽下去一般。

可這大口吃飯的舉動,在幾個小青年的眼中就更有些反常:

包家的薪資不低,一月能掙七塊錢,平時節(jié)日里老爺夫人還給不少賞錢,莫說養(yǎng)活倆人,便是三人、四人也不在話下。

包臨對包國維平日里又疼愛有加,只買精米給他吃不說,還常從秦府帶些剩下來的肉菜回家,打小口味就養(yǎng)的叼。

可現(xiàn)如今,這工地上的糠飯包國維竟也吃得下了?

怪事!怪事!真是怪事!

待到包國維吃完飯時,碼頭上的鐘已被人敲響,提醒人們正好已到了午時。

太陽離人又近了些,看上去變得更大,像是不久后便要砸到地上一般,潑出的光也愈加毒辣,惹得人冒了更多汗。

這時候,人穿著衣服就像是泡在泥水里一樣,十分悶熱,還容易生痱子。

因而碼頭上干活的男人全都脫去了衣衫,光著上半身干活。

每到這時候,總有一群女人在碼頭的上方看著。

她們三三倆倆的聚在一起,打量著下面的景象,手指伸著指指點點,討論著誰身體更壯碩好看,不時還要輕笑幾聲。

一九三一年,社會的思想空前開放。

“天乳運動”、“大奶奶主義”等運動或思想相繼被鼎鼎有名的公眾人物提出。

因而婦女的思想也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解放,無需擔心向以前那樣,只要多看幾眼男人就被指指點點。

包國維將粗糙的飯咽下去,摸了摸被喇的有些疼的嗓子,將陶碗放下,就站起身子,預備要去干活。

他已到了工時。

工頭給他指派的任務很簡單:

搬運西數(shù)第三號大油輪上的甲區(qū)米糧,一件不拉的全部搬運到碼頭岸上的丙字庫。

……

陽光曬的人身上汗直冒,干活不到半小時便口干舌燥,要喝水補充一次水分。

才兩趟活搬下來,包國維就覺得身上就像是粘了一層泥一樣,哪哪兒都不得勁。

他咬牙堅持著,硬是扛著這至少三十五度的高溫,扛著大米袋子來回上下走。

“嗬……”

包國維喘著粗氣,瞇著眼睛,費力的蹬著階梯向上爬。

汗水從他頭皮上的毛孔中涌出來,頂?shù)娜祟^發(fā)癢癢。

臉上的毛孔也全部打開,汗水一滴滴往外滲出,將整張臉給浸濕:

天靈蓋的汗從臉上往下滑,滑到眼睛里,激的人眼睛生疼。

兩頰的汗水則順著面皮流到下巴上,聚在一起,一滴滴的往下掉,將干硬的土地給打濕。

到這時候,有經(jīng)驗的碼頭工會像山羊一樣,伸出舌頭將面上、手上的汗全部舔進肚子里,以防止身體缺鹽。

顯然,包國維沒有這樣的經(jīng)驗,更沒有這種意識。

他干活以后來回出汗,中午吃的飯也沒有多少鹽巴,干上幾個小時下來竟有些頭暈,才意識到自己大概是缺乏電解質了。

待到下午六點,天色終于開始轉陰,陽光引入云層之中,不再把人的皮膚煎的生疼。

但正午的烈陽已將蘇州城的水都給蒸騰起來,空氣更加悶熱。

天地間猶如一個大蒸籠一般,要將人的身上的肉都給蒸熟。

“啪!”

有的力工扛不住這高溫,他的臉頰漲紅著,眼冒金星,手上的米袋掉了下來,直挺挺的從臺階上滑下去,將腦袋磕出一個口子。

頓時有一群人圍了過去,試探試探是否還有鼻息,只不過這結果不盡人意。

與此同時,最后三號油輪的最后一袋米糧也終于被包國維搬到丙字庫。

這袋米糧已經(jīng)濕了一塊,顯然是被人身上的汗水給浸濕的。

包國維的背上,已被粗糙的麻袋給磨出了一灘駭人的疤痕,還在往外微微滲血。

他擦了擦天靈蓋上的汗,又甩了甩濕透的手,竟有幾滴汗水從他的手上脫落。

包國維從倉庫中走出來,站在道路平臺上,穿著粗氣,捂著生疼的肺,皺著眉頭看著臺下一群正在干活碼頭工。

而幾個小青年還在扛米袋的小青年,看著上方大道的包國維,心中對他的看法已完全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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