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包父
- 包氏父子:我的頭油司丹康
- 不要狗叫
- 2658字
- 2023-11-15 21:52:17
包國維來碼頭干活雖不全是為了錢,但總不能給人家白干。
既然干完活,便要找自己的工頭結取工資。
這在碼頭做工唯一的好處就在于可以做短工,工錢當天結算。
這樣就不用擔心工資被拖欠上一年半載,又或是老板跑路之類的破爛事。
包國維的工頭叫楊大強,據說跟北碼頭的大管事有些關系。
楊大強是個光頭,方塊臉,三角眼,蓄著長胡子,胳膊肘和大腿也十足健壯,看上去很有壓迫感,否則也鎮不住這群年輕力壯的工人。
在靠近居民區大道的地方,包國維找到了楊大強。
他穿著一身薄薄的黑長衫,這時嘴里正叼著一根香煙,光膀子坐在一張粗糙的木椅上,與周邊的婦女們聊著天。
楊大強作為一個工頭,社會地位在這群窮人中已是極高,再加上膀大腰圓的身材,很受到這些婦女們的歡迎。
包國維甩了甩頭上的汗,提著自己的衣服走了過去:
“楊工頭,我今天工錢有結余?西數第三號大油輪,甲區米糧已全搬完了,一件兒不拉。”
楊大強的眼睛正盯著一個清秀婦女的臉,見有人與他講話,只瞥了一眼:
“你叫包國維是吧?甲區米糧一共四十二袋,出的工錢是七分錢,還有三厘。
你是第一次來,這三厘就不給你了,就當孝敬孝敬老子。
按理來說該再抽你二分,不過既然是秦家那群小崽子介紹來的,也就不多抽你的了!”
楊大強中氣十足的說完話,伸出狠狠抓了一把身邊婦女的胸。
“楊哥……”
這番舉動引得婦女嬌嗔一聲。
楊大強大聲地笑了笑,隨后便從自己的黑衫口袋中掏出一個五分,再加兩枚“大錢”。
聽到楊工頭的話,包國維不禁悲從中來。
在北大碼頭,一份最差的午飯要四分錢。
可自己辛辛苦苦,一刻沒有偷懶的從午時干到下午六點。
足足干有六個小時,肩膀和背都被麻袋磨破,流了半盆汗不說,還流了些血。
說是在揮灑血汗真不夸張,可竟攏共才掙得七分錢——多出來的兩分還是人家舍與自己的。
七分錢,還不夠吃兩份“四分飯”——自己現在又餓了。
若是再吃一頓飯,即便是最差的四分飯,今天的結余也都是負數。
而且可別忘了,這炎熱的鬼天氣有了傷口可不容易處理。
自己回到家還得給背上貼上狗皮膏藥,以防止害瘡、潰爛。
這就又是一筆開銷,今天究竟掙到了幾個子兒?
這時候,包國維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廉價勞動力。
這時候,才知道什么叫剝削與壓迫。
可抱怨歸抱怨,這筆錢不要白不要。
從工頭手中接過七分錢,塞進褲兜里,包國維準備獨自踏上回家的路。
小青年們見到包國維要走,當即有幾個放下手中的活,追上來問道:
“包國維,這就要走了?你不接著干了嗎?”
“你一天就只干三個時辰嗎?這可掙不到多少錢的呀!”
“王狗子,你第一次來的時候,不也沒干多久嗎?
國維他從小過少爺生活,頭一次來干能做六個小時,已經很厲害了!”
這幾個和包國維從小在一起玩的小青年們,已經習慣了工地生活。
和包國維不一樣,他們每天都要做上十多個小時的工,好掙些錢為自己娶媳婦、添衣服用。
但這么長的工時并非沒有代價:
碼頭工少有能活到四十歲的,往往步入中年時就會因為年少積累的身體虧空,在滿身的傷痛中慢慢死去。
按理來說,小青年們原本是不該管包國維閑事的。
但在中午被包國維一番話語震驚后,又瞧見他認真干活,真正轉了性子。
于是各個心中原本淡淡的惡意也都一并消散了去,這才愿意善意的提醒幾句包國維。
“諸位朋友,我實在做不下去了,再強撐下去恐就要染上熱病,倒不如歇息歇息,明日再做打算。”
包國維有氣無力的說完話,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
蘇州城很大,包家住在城北一道平平無奇的小巷子里。
巷子雖小,卻還有個名字,叫作老民巷。
老民巷有些破舊,雖不至于淪落到貧民窟一類的地界,但終歸也好不到哪兒去。
從街頭到巷尾,所有人家一律采用的是以磚石堆砌的黏土墻,且都有十幾年沒有修繕過。
在這濕潤的夏季,黏土磚開始生潮,只要一踏進這條小巷子,就能察覺出其中腐敗的氣息。
巷子前后共有人家一十八戶,總人口不過百,自南往北數,第八戶便是包家。
包家不大,可還是要留一個小院子,以方便蹲茅坑之用。
除此以外,平日院子里還能種植些辣椒之類的東西,不用勞煩挑糞的上門來收糞,直接自產自銷。
走進院子,再往前走幾步,一拉開潮濕的屋門,就是陰沉沉的“客廳”、“臥室”、“廚房”。
何以這樣說?
用餐的桌子、一張睡覺的床,放菜的櫥柜與火灶,竟同時擠在一個房間里。
一進門,就能聞到一股霉味。
往日便是如此,這夏日味道則就更烈。
而為數不多的幾個家具則一像是蒙了層豬油一樣,黑乎乎的,油膩不堪,實在不堪入目。
墻壁上多有裂縫,角落里能瞧見些小小的蜘蛛網。
地上還能見到灶馬蟋之類的蟲子,灶臺附近最多。
可能是灶臺內里的蟲子已經盛不下了,即便是在白天,也有蟲子攀附在灶壁上,場面十分駭人。
而包臨平日里就生活在這房間之中。
家中唯一的另個房間則來作包國維的臥室——甚至還要兼作書房。
包國維剛進門就見著了老爹包臨。
他正坐在餐桌旁邊的椅子上,手里拿著張白紙,湊在眼前仔細地觀看著。
這是包國維上學期的成績單,包臨識字不多,又不相信這紙上的字是真的,所以他今早找胡大念過:
上頭寫著除卻體育這一門是乙外,其余門門都是丁。
除此,紙上還有他主任教員的批語,大意是說包國維若是再考不好,恐就要留級處理,叫老包嚴加管教。
雖看不懂上面寫的字,但目光每每掃到這段批語時,包臨的脖子就總是發涼,好像被批評、要留級的是他一樣。
已到了晚飯十分,包臨還在反復的看著包國維主任教員批語的筆鋒。
他想從這字里行間琢磨出一件事:這些字教員是抱著什么樣心情寫出來的?
生氣、恨鐵不成鋼、還是滿不在乎?
這關系到家長開會時包臨要以怎樣的態度給主任教員討好、賠罪。
“嘎吱……”
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包臨抬頭一看,就瞧見了自家兒子。
他放下成績單,原想開口問一問這成績是怎么回事。
可看到包國維這渾身是汗,連頭發都濕透的模樣,也就熄了這想法,打定主意要明天再問。
“國維,吃飯吧,今天特地給你做了桌好菜。”
包臨臉上強擠出些笑容,輕聲開口說道。
晚上的飯菜已經做好,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桌子上,看樣子一口未動。
包國維御用的陶碗還算精致,白色的底上畫著個送福童子。
碗中已盛了一大碗精米,里面不摻一點雜梗粗糠。
除卻米飯,亦有葷腥,桌上有一盤綠辣椒炒雞蛋,正冒著熱氣,分量估計有二兩多。
而辣椒炒雞蛋旁,還放著半盤腌制的熟雞雜,雖說不多,恐只有一兩出頭,但終歸是有肉的。
為了解膩,桌上甚至還擺放著兩根小黃瓜。
看到這勉強算是豐盛的菜品,包國維的第一反應就是在心中盤算著這一頓飯的價格:
自己要在碼頭做多久的工才能掙到這一頓飯的錢?
只不過還未待他想好,肚子就不爭氣的開叫。
青少年正長身體,本就容易餓,下午又在做體力活,包國維熬到現在早已餓的前胸貼后背,著實有些受不了。
沒再多言,他坐到板凳上,拿起筷子便開始干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