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而又幽靜的屋內彌漫著陳舊的氣味，俊朗卻又略顯蒼老的男人從自己的衣兜內掏出一盒火柴，這在現代惡魔社會可是少見的玩意兒。

他從桌上四散的香煙中隨手拿起一支遞到嘴邊，輕輕滑動手里的火柴將它點燃，片刻，濃厚的煙味便完全掩蓋住了貨架上的舊味，男人也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個口氣。

他聽到了門把轉動的聲音，余光瞥向內屋的一間房間，里面走出一位青澀的黑發少年。

男人見了少年，立馬掐滅了手中的半支香煙，開口道：“抱歉，我以為你會在雜物間整理很久呢？”

“沒事，我不介意，店長你想抽就抽就好了。”

“煙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要少抽才好。”

店長將手上和桌上的香煙全都扔進了垃圾桶內，然后看向莫奈手中的一個袋子，問道：“你手里那是什么？”

“這個啊。”

莫奈打開袋子，里面是兩個大小相同的黑白罐子。

“剛剛收拾雜物間發現的，白的那瓶是黑山羊之奶，黑的那瓶是黑山羊之血，不過看上去的放的挺久了，不新鮮了。”

“那只有丟掉了，或者莫奈你拿走也行。”

“我可以拿走嗎？”

一瓶黑山羊之血市場價在2金左右，黑山羊之奶則是1金一瓶，這兩瓶加在一起3金，頂得上莫奈半個月的工資了。

“拿走吧，我都不知道什么時候進的這些，郊區怎么會有惡魔來買黑山羊之血和黑山羊之奶。”

“謝謝店長。”

莫奈毫不客氣就收下了，正如店長所言，郊區都是低階惡魔，低階惡魔沒有魔力，怎么會買黑山羊之血和黑山羊之奶來學習三色魔法，這兩罐有些年頭了，不知道用來施展三色魔法會不會影響最后的效果。

莫奈將裝有黑山羊藥劑的袋子放進自己的背包，抬頭看了一眼墻上布滿灰塵的黑色時鐘。

原本時鐘只是發出秒針嘀嗒嘀嗒的響聲，可當秒針與分針共同匯聚于十二點處，同下面的時針連成一道直線的時候，這古老的鐘表突然發出詭異，如同烏鴉般的聲音，像是在宣告著厄運的來臨。

莫奈早已經習慣這怪異的聲響，以往這個時候他都會詢問店長自己可以走了嗎，但今天卻不同，鐘響數聲后也遲遲不見他開口。

終于柜臺上的電話替他說話了。

這是一部老舊的撥號電話，很難想象在智能手機普及的今天居然有人還在用這種電話。

店長接過電話，委婉道：“抱歉，雜貨店現在關門了，送不了貨了。”

莫奈眼睛一亮，打斷了店長的話語，毛遂自薦道：

“我還在，店長，讓我去吧。”

莫奈平日里打工不會偷懶，但也算不上積極，他只會做店長安排自己做的事情，很少會像現在這樣主動要求去做某事。

店長原本想拒絕，奈何莫奈一再堅持，只得妥協，和電話那頭交談后，列出了一張清單交給莫奈。

“你看店里還有沒有這些東西，沒有的話你就別送了。”

莫奈接過清單，里面好多東西他剛剛才整理過，就在之前放醬料的地方，所以他一眼就能找到它們的位置，完事以后，他又將挑好的東西給店長看了一遍，確認無誤才離開。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會對原本枯燥的工作格外熱情，或許是因為店長要離開了，今天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在店長手下工作了吧。

莫奈看著手中的清單，店長潦草的字跡一般惡魔還真不容易認出來，可他不一樣，平日里的朝夕相處讓他早就熟悉了店長的字跡，他的眼睛移向清單上的最后一行——洛貝街112號。

洛貝街位于雜貨店和莫奈家之間，這條街他很熟悉，街上住的大部分都是牛頭馬面，莫奈家樓下賣早點的馬面怪，馬庫就住在這條街。

整條街放眼望去，全是布滿苔蘚和裂縫的墻壁，還有屋頂已經有些松動的瓦片，莫奈轉了許久，才找了送貨的地址。

莫奈走過屋檐下已經破爛的臺階，輕敲房門，他剛要張嘴說話，房門就意外地打開了。

他沒有著急進屋，而是站在門口喊道：

“您好，您要的東西送到了。”

無人回應……

不在家？

莫奈這樣想著，但很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對啊，電話是剛才打的，他從雜貨店走過來也就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而且，門還開著呢。

想到這，莫奈提高嗓音，再一次喊道：

“您好，您要的東西送到了。”

依舊無人回應……

莫奈將頭伸進屋內，一股濃郁的氣味撲面而來，他頓時覺得自己胃液像是在肚里翻滾，他恨不得立馬把東西留在門口然后離去。

可這樣不行，郊區的治安一直不是很好，莫奈最開始送貨的時候就被偷過，那次店長沒讓他賠錢，但他也因此長了記性，每次送貨都得親手送到顧客手中才行。

他拿出手機，給店長打去了電話，想從店長口中得知顧客的電話號碼，結果鈴聲響了許久都沒被接聽。

店長在收拾東西嗎？還是出去辦事了？如果他還在店內的話，不會不接自己的電話啊。

他看著未關緊的房門，屋內應該有惡魔，可能年齡大了沒聽見。

牛頭馬面的體質本來就是所有惡魔中最弱的，上了年紀后視覺，聽覺，以及記憶力退化也最明顯的。

之前莫奈就經常遇到過這種情況，這一次莫奈估計也是，門都沒關，也就只有健忘的惡魔才會干出這種事了。

所以，他還是決定進屋看看。

莫奈來到客廳，餐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證實了他的想法，果然有惡魔在。

他又聞到那股令他反胃的怪味，他第一時間懷疑的是桌上的飯菜，可仔細辨別后又不是，而且桌上的菜香味還為他抵消了一部分怪味。

“是在做飯嗎？”

莫奈向廚房走去，越往里走氣味就越是濃烈，他此刻也大致猜到這是什么味道。

血腥味。

母親為他們料理食材的時候他就經常聞到過這種味道，但沒有現在這么強烈。

話說回來自己帶來的貨里面好多都是醬料，香料之類的調味品，想必這一定是為了料理一種新鮮的高級食材準備的吧，也難怪血腥味會這么重了。

他剛到廚房門口，卻無意間瞥見了從門縫中流出的鮮紅血液。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水，可踩上去之后才發覺不對勁。

這是……血？

料理食材會把血弄到到處都是嗎？

莫奈忐忑不安地推開了廚房的大門，他也如愿以償地見到他剛才心中所想的“高級食材”——一具被撕碎的牛頭怪尸體。

一時間，莫奈嚇的臉色蒼白，目光呆滯，手機也沒拿穩掉在了地上，不僅如此，他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始終有種不好的預感，背后僅有的那只翅膀也撐破了他的衣裳，這是惡魔感知到危險的本能，惡魔會不自主展開自己的翅膀。

莫奈猛然回頭，一位身材高大，兇神惡煞，面容癲狂的食人魔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食人魔聲音嘶啞，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喉嚨，莫奈無法聽清他說了什么，但當他嘴角不斷滴落鮮血，一步步朝著莫奈靠近時，莫奈這才注意到他嘴巴里有什么尖尖的東西。

那是，骨頭，地上那只牛頭怪的骨頭！

莫奈本能地躲進了廚房，并將房門反鎖，他癱坐在地上，看著自己被鮮血侵染的衣服和面前那具牛頭怪的尸體后，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中。

食人魔殘害牛頭馬面，新聞上報道的案子。

他感受到自己如同被置身于針尖上的心跳，還有不斷發涼的后背，以及顫抖的雙手和無力的雙腿。

門外的食人魔不斷撞擊著木門，莫奈不得不用自己的翅膀和手臂拼命抵住，并嘗試拿出手機求救，可他翻遍身上的每一處角落也沒找到，這才想起手機好像掉在了外面。

他明白自己必需做點什么，否則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條。

對方身強力壯，硬拼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對手，那就只能考慮魔法了。

最有用的魔法肯定是元素魔法，自己如果有妹妹的實力，說不定很容易就能將外面的食人魔制服，當然前提是對方不會用魔法的情況下。

可自己是半翼魔，不能使用元素魔法，這個方案自然不行。

三色魔法需要黑山羊之血和黑山羊之奶才能施展，誰沒事會隨身攜帶那種東西。

等等，黑山羊之血和黑山羊之奶？！

莫奈想到了什么，急忙取下自己的背包，從里面拿出了剛才店長送他的兩瓶黑白罐子。

他看了一眼左邊的黑山羊之奶，隨后就直接將目光轉移到另一瓶黑山羊之血上去。

這種時候白魔法一點都派不上用場，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黑魔法上。

黑魔法又被稱之為死之魔法，需要死去的尸體才能施展，恰巧莫奈面前就有一具被殘害的牛頭怪尸體。

莫奈盯著眼前的尸體，內心極度掙扎，正如食人魔殘害吞噬牛頭馬面一樣，對惡魔的尸體施展黑魔法同樣是違背道德和法律的事情。

除了一些瘋狂的異教徒外，沒有惡魔會這樣做。

如果莫奈能用元素魔法的話，他絕對會選擇用元素魔法和外面的食人魔殊死一搏，但他不能。

現在三色魔法是他唯一的機會，莫奈若是不這樣做的話，待會兒躺在這間廚房的尸體，就不止這一具了。

想到這，他下定決心，端著黑山羊之血走上前去，正當他準備在尸體周圍刻畫魔紋時，卻不小心瞥見了牛頭怪痛苦而又絕望的眼神，死不瞑目。

他不知道那雙眼睛是在看向自己，還是在看向外面的食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