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城主！”

“樓大人！”

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在院落中響起。

眾人如何也沒想到，從這間廂房中走出來的會是樓約。

縱然不知來龍去脈，但此時情形著實詭異。

場中武館、商會、黃家、城衛軍，紛紛面露驚色。

見這位所謂手無縛雞之力的城主，如今以掌控一切的姿態出場，他們自然有所猜度，此事恐怕沒那么簡單。

方才詭異消解的尸體。

隔絕世外，猶如囚籠的姜府。

鯨吞倒卷的黑霧。

只怕樁樁件件都與這位逃不脫關系。

不由對這位城府深藏的樓城主戒備更深。

樓約將場上眾人表情盡收眼底，正欲開口。

陡然一道怒喝傳來。

“畜生！我王家村上下一千一百四十二口人，竟然是為你所害！”

眾人扭過頭，只見王鵬雙目血紅，面目猙獰似惡鬼一般盯著樓約。

滔天的恨意幾乎化作實質。

空氣在一瞬間都變得粘稠。

王鵬從未想過，所謂的黑風賊竟然是這般來歷。

殺人盈野，屠戮百姓的罪魁，竟是這位當地父母官。

陸遠只覺得王鵬身體突然開始散發陣陣嘶叫蟲鳴，蟲豸、血肉、陰影仿佛走馬燈一般在王鵬身上閃爍，模糊混沌。

他眼皮一跳。

若是王鵬現在失控，可不是什么好事。

連忙出聲提醒：“師弟。”

樓約看了過來，自然知道王鵬所指。

他緩步走下臺階，面色卻很坦然：“王小友，這是必要的犧牲。”

說罷，屈指一彈，一縷金色光芒直奔王鵬。

陸遠下意識去抓。

卻在其中感受到寧靜、虔誠與凈化的感覺。

這縷金色竟穿過他的手掌，化入了王鵬眉心。

“這是？”陸遠神情一震。

這種感覺，他心中已有猜測。

此時王鵬神智逐漸恢復清明，看著不遠處的樓約，面無表情：“這便是你維系靈性的錨？”

樓約點了點頭：“弘法寺先天功法，《眾生無量苦渡劫滅心經》。”

陸遠喃喃：“難怪，難怪，原來是故意苦一苦百姓，好讓你收取信仰。”

“原來是陸小友，些許時日不見，竟然已經成就明勁，實在難得。”樓約轉過頭，看了一眼陸遠，饒有興趣，“你竟還知曉信仰之力，這份眼界令我意外。”

三人一問一答之間，場上眾人個個都悚然一驚，王家村他們當然知道。什么必要的犧牲？幾乎明牌承認了黑風賊那是他所豢養！

既驚此事之駭人聽聞，又驚他竟敢旁若無人地承認！

這種腌臜之事，但凡宣之于口，萬萬沒有留活口的道理。

商會那位明勁率先坐不住了：“樓城主，你們有什么恩怨糾葛自行處理便是，既然與我們無關，也不便入耳，不如放我們自行離去可好？”

余者紛紛應聲。

樓約環顧四周，誠懇道：“稍后若是這位王小友勝了，你們自跟他一道收拾局面便是。若是我勝了，你們少不得要皈依我座下，做個信眾。”

頓了頓，搖搖頭道：“走不得，走不得。”

場上眾人聞言不禁深感不妙。

此時生死操之人手，卻尤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陸遠適時插話：“樓城主一番謀劃既成，何不說清楚，讓我們做個明白鬼。”

他心中仍然還有無數迷惑，百爪撓心。

此時樓約謀劃既成，也再無爭搶時間的必要了。

“是啊，樓城主何不說出來，說不得我們本心也愿助你呢？”商會那位明勁舔著臉說出這話。

“樓城主隱藏這般深，不知是在圖謀什么大事？我至今還恍惚以為您是文弱書生呢。”黑山武館館主幾乎咬牙切齒。

群情洶涌，卻也影響不了樓約。

但他自是愿意答來。

“不瞞諸位，樓某當然不是什么文弱書生。考取功名前，我乃是弘法寺棄徒。”樓約淡笑一聲：“略通拳腳。”

弘法寺棄徒！

眾人炸開了鍋。

弘法寺可不是什么無名小寺。

衡山郡三大宗之一，乃是曾經出過先天武圣，鎮壓一時的天下大派。

樓約竟有這份來歷？

陸遠也是心底一沉。

若是野路子得了功法也就罷了，但要是大宗派出身，意味著此人恐怕沒什么短板。

內外雙修，兼得道種，又有信仰錨定理智。

簡直棘手。

難怪他這般游刃有余。

“難怪你能騙過姜明計。”陸遠不由恍然。

“如何說是騙過，我本就是弘法寺出身的高僧。只是使了點手段，讓他忽略其中不合理之處罷了。”

樓約昂首闊步，走到院中。

“也罷，正好給諸位看看樓某一番謀劃的成果。”

也不見樓約動作，伸手托出一枚金黑交雜的混冥無狀之物。

冥漠幽邃，呼噓起伏。

喧囂瘋狂，佛光縈繞。

既見玄君，又見眾生。

只是一眼便覺得有無數佛法、無盡知識、無盡慈悲、無盡瘋狂涌入腦海。使得眾人一瞬間，腦中便被灌輸了此物來歷！

個個驚惶失措，驚悚地看向樓約。

樓約語氣悠悠感慨道：“若非引出那位的道則，需要無數生魂血肉，本官何必犯下無盡殺孽。”

“所以一年前的瘟疫便是你所為？”陸遠雖是疑問，但語氣卻極為確定。

縱然未曾見過前身的大兄，但既然占了此身，因果還是理清得好。

樓約一愣，像是沒想到陸遠會突然提起這事。

卻也毫不避諱地認了下來：“確系本官所為。初來乍道，只能行此下策，堆肥了幾名死刑犯養出來的。”

眾人無不色變，這位“愛民如子”的樓城主竟然暗中做下如此多事！

但樓約熟視無睹，繼續道：“彼時祭煉出了一枚道種，我沒有把握，我那徒弟以身試道，才為我指明了方向。”

王鵬聽罷，滿是痛快地冷聲道：“徒弟？猛虎幫那個供奉吧，已經被我吃掉了。”

樓約擺了擺手：“王小友著相了，靈性盡失后便只是一具皮囊了，我早已為他超度。”

陸遠在一旁嘆了一口氣：“清剿外城幫會時，猛虎幫不在名單上，我就應該猜到的。”

樓約點了點頭，贊許地看了一眼陸遠。

他誠懇道：“半年前我羽翼漸豐，扶持了猛虎幫。一來，有意削弱運河客運，免得百姓向外流亡，失了信仰來源。二來，用血食維持我那徒弟半死不活，為我做事。”

樓約收回道種，雙手合十。

語氣帶著悲憫，輕聲道：“不僅一年前的瘟疫，乃至黑風賊也是我所豢養，匪首便是我，屠鄉滅村之事，同樣是我所為。”

“是你！竟然是你！前次討伐黑風寨，便是你指使猛虎幫做了內奸！你徒弟暗中出手，壓制我們氣血！此次又想故技重施，將我們盡數斬殺么！？”

眾人嘩然。

整個黑山城風云！竟是被樓約一人所攪動！

散布瘟疫，將患者作犧牲。

扶持猛虎幫，把持運河。

豢養黑風賊，屠鄉滅村，阻隔官道。

背刺討伐聯軍，又自導自演將賊軍散去。

而后出場收拾難民，歸攏信仰。

再一舉將這枚道種用信仰佛法為媒介，徹底化為己用。

當真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