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縣君，快逃吧！臧霸來了！”

“勿要聒噪，這怎么可能？那劉權是干甚么吃的？他不是自稱弓馬嫻熟，華縣無敵手嗎？”

“什么華縣無敵手？那劉權就是個廢物，領著數十人去捉拿臧霸，現在臧霸回來了！他卻沒了蹤影！”

“我不走！我素知那臧霸是個講理的，我跟他無冤無仇，他又能奈我何？”

“縣君！”

“勿要再言！你可知何謂君子？”

臧霸隨著孫康，穿過幾進院子，便見到了那苦苦哀求著的縣中佐吏，和正捧著卷竹簡、怒容以對的張縣長。

而孫觀等人，則是分散開來，既有把守縣衙者，又有去獄中找尋自家臧獄掾者。

只是聽得門口傳來一陣粗重的腳步聲，房中那兩人終于醒悟過來，皆是側目看向門口。

“張縣君，別來無恙？”臧霸提著長劍，自以為和善地沖著兩人笑道。

殊不知，在對面兩人眼中，臧霸屬實是比鬼怪還要駭人，盡管站在門口，但是滿身的血腥味已然撲面而來，刺得那張縣長直欲作嘔。

不笑還好，一笑便更是駭人！

此時，那佐吏心中只有一句話：殺人狂魔對我笑，掌中長劍對我叫。

“宣高，那劉縣尉呢！”張縣長強擠出一抹笑。

“縣君找劉縣尉作何？”臧霸饒有興致道。

“他不是去...”那張縣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話音一轉。“不作何...不作何...我只是見得那劉縣尉大早上便領人外出做事，想著宣高從外處來，或許知道一二。”

“縣君還是在跟我裝傻賣楞啊！”臧霸嗤笑一聲，卻是直言道。

“哪有...哪有...”張縣長賠笑道。“宣高自小便是我看著長大的，確實是有勇有謀！”

“我打小便跟著我父住在城西，這官署在城東，我又來過幾次官署？”臧霸正視著張縣令雙眸，嗤笑道。

“說錯了，是臧戒，我與你父也算是多年的同僚！”張縣長偷偷瞥了一眼臧霸手中早已干涸的長劍。

“這便是你使人捉我父的緣由？”

“宣高！”張縣長大呼道。“非我之令也！雖說你父常不聽我令，但其一身文人風骨，我卻也是敬佩的。”

“頂天也就見上了，罵上兩句，又怎會去捉拿你父？”

臧霸聞言，輕輕頷首，知道他這話確實沒錯。

自家父親，雖說性情公正，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但是在這個崇尚公德的時代，卻也得了不少人的敬佩。

有著名聲護身，這張縣長卻也不敢輕易捉拿！

“你不敢捉拿我父？那外來的劉縣尉便敢了？”

“宣高，你不懂！有你在，那劉縣尉自然也是不敢的，只是張府君有令，卻又不得已為之！”張縣長苦口婆心道。

“哦？”臧霸濃眉一挑。

“府君先前不是征你入郡治？當時的使者除了尋你，還與我一條密令，讓我捉拿城外的一家黔首，據說其人得罪了府君。”張縣長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臧霸一眼。

“然后你便把得罪人的活計交給我父？我父不肯，便被那張府君記恨上了？也因此下獄？”臧霸濃眉不由得緊皺。

張縣長默不作聲。

正此時，門外忽的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臧霸側首望去。

張縣長和那早就縮在一旁的佐吏聽到，眼中皆是閃過一絲希冀。

直到黑面絡腮胡的孫觀，抹著滿頭的大汗，神色焦急地沖進來時，那兩人眼中方才再次絕望。

“臧大兄！令尊沒在獄中！”孫觀喘著粗氣道。

“什么！”臧霸神色凝重起來。

“我掃過一圈，那獄中絕無臧獄掾的身影！”

“我需要一個解釋！”

臧霸回首看向張縣長，厲聲發問。

“這...可能是被劉縣尉帶走了吧...”張縣長眼神躲閃。

“我說，我需要一個解釋！”

看著這張縣長仍舊看不清局勢，臧霸濃眉緊皺，右手長劍猛地便沖著張縣長劈去。

咔嚓！

張縣長身前的一張矮幾，一下子被臧霸劈成兩半，張縣長嚇得渾身癱軟在地，大口地喘著粗氣。

嚇得窩在一旁的佐吏終于忍不住出聲道：“縣君，你就告訴臧大兄吧！”

張縣長盡管恐慌，卻回首怒視其人。

“子路有言：君子死冠不免，遂結纓而死。我...我不能負了張府君！”

臧霸聞言，濃眉一挑，卻不禁對此人高看了一眼。

臧霸盯著張縣長看了好久，直到那張縣長心中有些發毛時，方才淡淡開口：

“你不是要問劉縣尉在哪嗎？伯臺，給他！”

“諾！”孫康得令，折身出了房門，不過片刻便返了回來。

嘭！

一顆偌大的，散發著腥臭味的人頭，被孫康一下子扔在了張縣長的懷中！

張縣長下意識地往懷中望去，只見得一個時辰前還活生生的劉縣尉，此時正雙眼空洞地看著自己。

他嚇得三魂七魄出竅一般，渾身一哆嗦，想要把懷中的頭顱扔出。

可是臧霸冷眼旁觀，他卻又不敢，只能抱著那顆頭顱，瑟瑟發抖。

“張縣長可滿意了？”臧霸冷聲道。

“滿...滿意！”張縣長哆哆嗦嗦道。

“劉縣尉可栩栩如生否？”臧霸繼續冷聲道。

“如生！如生！”張縣長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父在哪？”臧霸已然厲聲喝道！

“在...在費縣西山！”張縣長快哭出來一般，語帶哭腔道。“被官署中近半的縣卒和那使者押送去了西山！”

“何時去的？”

“昨日！宣高現在去還來得及！”

“我們走！”得了消息后，臧霸怒視那張縣長一眼，扭頭便走。

“諾！”孫康、孫觀等人，聽得臧霸言語，皆是魚貫而出，隨在臧霸身后。

原本擠滿人的大屋，一時間便空曠了不少，只留下那縮在角落不敢大口呼吸的佐吏，和那捧著個頭顱瑟瑟發抖的張縣長。

出了屋門，孫觀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大兄？不殺了那張縣長嗎？”

“不殺了，其人平日還算清廉，說話也算實誠！”臧霸淡淡道。

聽到門外傳來的聲音漸行漸遠，張縣長終于忍不住了，一把便將懷中的頭顱扔在一旁，仰頭失聲哽咽。

哭罷過后，其人掃視一圈，見得地上孤零零的劉縣尉頭顱，仍在注視著自己。

張縣長卻又忍不住把頭顱撿了起來，也不顧夏日滂臭的氣味，抱著頭顱再次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