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慷慨而起，潦草而落。

隨著那自稱是中山靖王之后的劉權劉縣尉身死，不需幾聲吆喝，隨其而來的諸多縣卒，皆是棄下了手中的刀兵，面面相覷。

金戈落地的錚錚聲響徹一片。

臧霸也沒去看那些縣卒，只是揪著劉權的發髻，把頭顱提了起來，旋即擺正在那無頭尸體之上。

打量著死后面色驚愕、怒目圓睜的劉縣尉，臧霸長舒一口氣，神色舒緩。

原本郁積在胸口的悶氣，卻是一下子順暢了不少。

“不是...大兄，這就結束了？”孫康看著放下刀兵的縣卒，一臉茫然。

“呸！狗娘養的！乃公憋了那么久的火氣，還沒撒出來，就結束了！”一直被壓著打的孫觀一時氣急，揮刀在空中橫劈！

只是縣卒們都已經棄下刀兵，他也不至于沖上去劈砍，途生禍事。

孫觀只能狠狠地踢了兩腳地上尚且溫熱的劉縣尉，以此解恨。

無他，華縣這么小的地方，年輕一代，該認識的差不多都認識，縱然不認識，隔不到三五人，就能扯上關系。

你今天把人給殺了，明天就能有人來你家哭喪。

若不是有著這劉縣尉領頭，這群縣卒聽得是來捉臧霸，幾乎都到不了臧霸對面，便會四散而逃。

都是來混飯吃的老油條，怎能又真的傷了和氣！

“臧大兄真不愧搏虎之名！萬軍從中取敵首級，古之惡來想必也不過如此！”那據說是從鉅平縣來的張行，滿眼火熱地看著臧霸。

“然也！那自稱是中山靖王之后的劉權據說也是因為弓馬嫻熟、少有軍功方才當上的縣尉，竟然連臧大兄的一劍都擋不住！”孫康也是隨之稱贊道。

“什么？他是中山靖王之后？”臧霸先是詫異，說到后面，連聲音都稍有些變腔。“等等，他莫不是叫劉備吧？”

不是...自己難道把劉備給殺了？算來時間也不對啊！

這是劉備的話，那張飛、關羽在哪？

“什么劉備？他不是叫劉權嗎？”孫康詫異道。

“大兄莫要慌張，這年頭中山靖王之后不說有三百，也有一千，甚至是個姓劉的都能跟中山靖王扯上關系！”

旋即孫康一下子醒悟過來，以為臧霸對中山靖王之后這個名頭有所顧忌，嗤笑一聲。

“區區自稱的中山靖王之后，與我等白身又有何區別？”

臧霸聞言若有所思，卻是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了。

他又掃視一圈縣卒，四五十人見自己掃來，皆是低下了頭，莫有敢與自己對視的。

見得臧霸似乎不曉得要怎么處理自己這群人，卻是有個長相端莊、身形魁梧的縣卒，連忙上前請求道。

“臧大兄，俺知曉您是要去官署的，能不能留下一兩人關押俺們。”

臧霸聽著這話，面無神情，只是遲遲不言。

“為啥？你們自己散了，不給臧大兄添亂便是，何故要讓俺們再分散人手？”孫觀聽到這話，怒容喝問道。“莫非是想算計俺家大兄！”

臧霸看了孫觀一眼，微微頷首。

“仲臺有所不知，俺們若是直接走了，那張縣長追責下來，俺們多半是保不住身上這身官服。”

那縣卒左右顧視，壓低聲音道。

“若是臧大兄使人將俺們關押起來，俺們也就有理由為自己開脫了！”

“恁們倒是好算計，不僅跟著那劉縣尉來捉我！現在還打算借我的手，為自己開脫啊！”臧霸饒有興致地看著面前這縣卒。

這求著自己派人關押，主動束手就擒的縣卒，自己還倒是第一次見。

“莫非是覺得我臧某軟弱可欺？就可以提出這樣的要求？”臧霸譏笑道。

“好人就該被人拿刀指著嗎？”

“求臧大兄成全！”那縣卒被這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面色通紅，自知無理，只是朝著臧霸拜去。

看著那縣卒拜倒在地，其余縣卒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也是隨其朝著臧霸拜去。

臧霸倚劍矗立，看著拜倒在地的一片縣卒，微微頷首。

......

“臧大兄，您也太好說話了！”

官署將近，孫觀跟在臧霸的身旁，一臉氣憤。

“那些縣卒，有不少都是受過您和臧獄掾的恩惠的，此間非但沒有幫您，還好意思再請求您施恩！”

“要是我，我非得把他們好好教訓一頓！”

“然后呢？”臧霸瞥了他一眼。

“然后，然后...然后就跟大兄一樣，把他們綁起來作罷...”孫觀微微一愣，旋即垂頭喪氣，卻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臧霸聞言，搖了搖頭。

“那縣卒的話看似自私自利，實則卻暗含深意。”

“一來這些縣卒失了長官，自身卻毫發無損，看似他們有理由為自己開脫，其實這也算是主動將把柄塞入了我手中，只要我稍用些手段，多半也是要跟著我一起逃亡的！”

“那為何不把他們放了，讓他們跟著咱一起走？”孫觀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畢竟多些人手，多份力量！”

“我也是經此一事，方才明悟，人心有異，貴精不貴多！”臧霸掃視一圈，看著仍舊跟著自己的這些游俠。

“就算讓他們跟咱走，真遇了事兒，又有幾個能用的？”

“二來，城中本就只有這么多縣卒，他們這也是主動將自己束縛住，免得受人之令，再來阻礙咱們。反正做事的是肉食者，又不是他們，他們又何必來與我們為難？”

孫觀聞言，一臉恍然大悟。“俺倒是沒想這么多，只是覺得他們沒臉沒皮。”

“那...大兄又何必拿話去激他們呢？”孫觀又是想到了什么。

“恩威并施罷了，若是單純應了他們的要求，他們反而會覺得我好欺，反倒小瞧了我！”臧霸嗤笑一聲。

連帶著原本覺得自己看懂了的孫康，也有些若有所思，看向臧霸的眼神，卻是變了又變。

最后卻是把自己好不容易才撿起擦拭完血跡的儒冠，再次摜在了地上。

言語剛罷，遠處的官署，便已然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原本站在門口閑聊的諸多佐吏，看著一身錦衣的臧霸，提著染血的長劍，領著十余同樣提著短兵的游俠，皆是嚇得連忙逃竄。

臧霸見狀，微微停頓，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官署，長嘆一口氣，旋即步伐堅定地踏入了官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