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河內人婦食夫,河南人夫食婦。
- 漢末泰山賊
- 南唐舊客
- 2103字
- 2024-01-19 00:01:00
又是行過了五六日,一行人已然到了東海郡內。
官道兩旁零散躺著些許瘦骨嶙峋的流民,衣衫破爛,皮包著骨頭,看著全然不似人樣。
雖說未死,可已然被病痛、饑餓折磨得奄奄一息,情況稍好者,還能呻吟出兩聲;情況差些者,便只有眼珠能動。
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住過往來人,似乎在訴說著自己對生的希冀。
看著這些只剩下一口氣的流民,羊耽已然面色凝重,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便只顧埋頭往前趕路,眼不見心靜。
一旁的臧霸,見得此狀,卻仍舊面不改色,只是感慨一句:
“河內人婦食夫,河南人夫食婦。”
無他,此間場景,他早在從郡治奉高回華縣時,便見識過一二了。
“這句話倒是頗為符合此景!”問得這句話,羊耽卻是眼前一亮,旋即看見地上尸骨又黯然低頭。
“這句話自然符合此景!今歲初,金城郡那邊,黃河暴漲,不知淹沒了多少民舍;五原郡地龍翻身,山崩地裂,不知又是多少鄉人失了家鄉!”
臧霸嗤笑一聲,卻是指著地上的尸骨,與羊耽說道。
“這句話,還是我在奉高城那邊聽到的!災地已然夫婦相食,可是朝廷在做什么呢!仍舊在販官鬻爵,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有用嗎!縱然京城那位年年大赦天下,可是天下有所好轉嗎!”
說到后半句,臧霸聲音中隱隱帶著些許怒氣。
“只大赦天下,而不救災!不過是讓那些歹人做壞事時更加肆無忌憚罷了!”
羊耽聞言,默然不語,過了好久,方才輕聲說道:
“可是...臧宣高,你不也是在等大赦天下嗎?”
臧霸愣了一愣,看著地上的尸骸,又看了一眼馬車中默不作聲的臧戒,不禁自嘲道。
“呵!是啊!我現在也算是歹人賊寇之流啊!”
“依我看,京城那位,也已然做了極大的努力了!生死危難之際,不知有多少人,為了生存而做了些犯法的事情,天下大赦,起碼能讓這些人活下去!”羊耽低頭看著這些尸骸,卻是認真道。
“嗯?”臧霸嗤笑一聲,不可置否。“比如說?”
“比如...”羊耽沒想到例子,只是一時語塞。
臧霸沒聽到這羊耽的回復,卻也嘆了口氣。
漢朝終究是養士數百年,人心思漢啊!
現在要是跟這些士大夫說甚么大漢遲早要完,怕不是當場就會把自己當作亂臣賊子給捉入獄中。
既然如此,那自家父親,是怎么發現自己的狼子野心呢?
想到這里,臧霸搖頭苦笑。
車隊步履不停,只是游俠們皆是面帶戚戚然,不乏有人去與周邊路人贈與糧食。
臧霸見狀,也不去制止。
只是正當眾人默默前行時...忽的前方傳來一聲干啞的怒吼聲:
“太平道人來了!要給俺們施發符水,還有干糧!人人有份!”
聲音未落,兩旁先前毫無生氣的流民們,皆是掀起一片喧嘩,原本等死的絕望眼神中,也投射出絲絲希望。
路的對面,正步走來個一身樸素道袍,手持九節杖的年輕道士,身后跟著一群神色恭敬捧著符紙和清水的隨從。
那道士見得臧霸等人擋在路中間,只是微微沖著車隊頷首,便領人往倒在路邊的流民而去。
臧霸同樣頷首回禮,卻是讓游俠們先走,自己領著孫觀、羊耽兩人,駐馬而觀。
“恁們都是要往哪兒去的?是哪里又發生甚么災禍了嗎?”道人言語和藹,邊說著,邊從身后跟著人手中取過干糧,分發給眾人。
“俺們要去東海,聽說今年東海豐收,說不定能走運去哪個世家中做個佃戶,混個溫飽就行!”那群流民中,有人這般回道。
見得竟然有干糧發放,臧霸原本悄然把手放在了劍柄之上,等著這些流民涌上哄搶時就拔劍出鞘,震懾一番。
只是...這些流民竟然一改往日常態,只是眼巴巴地看著,沒有一人哄搶。
那道士卻是習以為常,只是迅速地與每人皆分過不多的干糧。
臧霸見狀,不由得微微皺眉。
一旁的羊耽見狀,面色則是猛然大變,眼神不自覺地便在那道士和流民身上徘徊。
接著,那道士便隨意取下一張符紙,不過在手中揉搓幾下,那符紙便徑直燃燒!
趁著符紙將要燃盡,那道士便把符紙燃盡的灰塵,盡數投入隨從攜帶的清水之中,也不攪拌,便向著眾人走來。
看得路旁的流民們,看得這一手搓紙燃火,皆是以為仙人下凡,紛紛下跪磕頭,口呼神仙!
隨后,這道士也不顧周邊的隨從,便親自舉著木碗,給流民們一一分放符水。
“一人分上一些符水,這可是用大賢良師所傳授的仙法所制作的符水,尋常人可是喝不到的!”
凡是得了他所贈符水者,莫不一飲而盡,旋即緊緊攥著這太平道士所贈的干糧痛哭流涕。
“神仙!您說,像俺們這種人,還活到明天嗎?”卻是有個面龐臉頰已經因為過度消瘦而凹陷進去的老人,虛攥著那太平道士的衣擺,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太平道士面色虔誠地看向那老人,重重點了點頭。
“只要虔誠叩首,病災終究會痊愈!”
那老人見狀,流著清淚,也是重重點頭。
“除了恁們太平道,俺們真的找不到肯救俺們的人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流民們,似是有共鳴一般,也是盡數嚎啕,一時惹得那道士手忙腳亂,最后只得站在原地,為那些人念經禱告。
站在一旁的臧霸等人,看得面色沉重,卻又無能為力。
臧霸把懷中隨身攜帶的一包干糧擲在那道士身側,見那道士側目,只是沖他點了點頭。
便翻身上馬,側首對著羊耽等人說道。
“走吧...”
羊耽沉沉地吐出一口氣,神色復雜地翻身上馬,隨在臧霸身后。
“你覺得,今日之場景,罪魁禍首是誰!”臧霸看著羊耽這般神情,淡淡問道。
“無非是近來天災過多而已!”羊耽不是很自信地說道。
“非也!天災雖多,若朝廷大力賑災,人力可勝也!”
“天災絕不是罪魁禍首!”臧霸斬釘截鐵地說道。
聞得臧霸此言,那羊耽卻是面色忽的蒼白起來,心中似乎已然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