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孤城后,阿洛便托人打聽從孤城至漠鎮的商隊消息。
受托之人回來告訴阿洛,兩天后就有商隊從孤城到漠鎮。
是夜,阿洛便向信存將在兩日后離開的事提起;信存苦苦挽留不住,只能順其意。原本阿洛想到云盟拜訪敏歌兄弟,只是聽人說敏歌已回到自己的封地頤養天年,城主之位已傳給長子;于是,見面的念頭只能作罷。
在信存為阿洛餞行后,兩人互道珍重,不知何時能再見,沉默地揮揮手送別。誰的內心不深深感嘆聚散的無奈?
阿洛牽著馬隨著商隊而去。
一路平安無事!
路過雁池,阿洛在那里站了很久,還是沒有任何古麗的痕跡。阿洛與老人聊了一陣,縱使第二次見面,卻似老友一般。老人告訴阿洛,上月喜得一個孫兒,心中甚是欣慰,沒想到有生之年能夠看到一個個子孫嗷嗷來到人世,家族逐漸壯大,現在的房屋已不夠居住,菜地劃出一塊要開始建屋居住,目前正在找工匠籌劃。阿洛連忙向老人道喜。接著,又絮絮聊了莊稼長勢,田地收成,人生無常。
來到云城后,阿洛專程到陵館偷偷見了師父一面,按規矩,出師后的弟子是不允許私自回去。待離別時,師徒難免又傷心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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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炎熱的季節里趕路,需要提防高溫,阿洛行路時間都放在早晚涼爽時分,午時炎熱時則在陰涼處安歇;行路的速度不是很快,而人畜俱安。
經多日行程,黃昏時分,阿洛來到青伊集市。他來到那間常住的客棧,先住一宿,在次日買些家用之物后回木石。上次過來,正是初春,再次來時,已是盛夏。阿洛站在集市北門處,望著回家的路,路旁青翠的稞麥已結沉甸甸的穗實。青蛙和蟲鳴聲不斷,黃鸝和燕子在田野之上起起伏伏,農人在田間行走歸家,微風輕吹葉動,阿洛心中感到舒適輕松。這正是他夢里無數次夢見的景象。
夕陽余暉收起,天色漸晚。阿洛慢行回客棧。
路過遇見阿紫阿青的那棵柳樹時,阿洛想:“他們姐弟還好嗎?應該會越來越好。”他心中自問自答。
次日,阿洛來到市場,他想了一陣想不出家里需要什么,于是,隨意買了幾樣送給祖母母親阿雨的飾品,又給祖父買了一些上好的煙葉,之后再買了一些糕點便出青伊回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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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心情甚好,不由腳步加快,不到午時便到家。
家中比平時安靜,阿洛沒有高聲喊人,而是先將馬上的東西搬下,然后牽馬到棚中。栓好馬后,便到后堂去找家里人。
家中竟然不見一人,阿洛心中甚是納悶。他在家四處找一遍,只見父親躺在床上,正在睡眠,一條腿用布纏繞固定在薄木板上,臉上有三道傷疤,已經結痂,痂周圍輕微泛紅浮腫;阿洛斷定父親應該是新近受傷。
阿洛輕輕退出去,到前堂找個凳子靜靜地坐著,等著家里其他人回來問清原由。在靜等時,阿洛猜測著各種可能的原因。
不久,家里其他人一同回到家中,他們看起來臉色憂郁,心情沉重;看見阿洛回來,臉色方才變好一些,勉強擠出笑容。
阿洛問母親道:“母親,父親怎么受傷了?”
母親嘆口氣道:“前日,你父親輪到夜巡,在阿石家附近看到妖怪正在傷人。于是和一同巡夜的阿樁一邊打梆子警報,一邊過去救人。那時,妖怪有三只,兩人應付不過來,結果兩人都受傷了,你父親腿斷,臉上也受傷,阿樁的肋骨斷了二根,手臂斷了一條,其他地方也有受傷。幸而其他人來的及時,將妖怪打跑,否則,你父親可能遭到妖怪的毒手。”
“阿石的孩子,阿瑁卻在那天夜里被妖怪殺害。今天我們過去送他最后一程。”母親說著,不由的嘆了一口氣,“現在妖怪越鬧越嚴重,這么多年來,還沒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阿瑁就是阿樁樹的小兒子嗎?比我小七八歲的,我出去時還比較小的。”阿洛問起。
“是的,就是那個。”母親答道。
對于阿洛的到來,全家將妖怪的事暫時放一旁,高高興興地為阿洛順利出師回家做房間準備。家里的原本他睡的那個房間給阿雨用了,現在只能將他安置在上次回家睡的雜物間內。阿洛對此也不太在意。
父親醒后,叫阿洛坐在床前一同聊了很長時間,這是在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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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木石兩天后,阿洛從阿湯那里大概知道了目前木石和其他受妖怪影響的村莊的情況。他們到村后河邊看河流的情況,與來前估計的一樣,河里的水很少,幾乎干涸狀態,妖怪踩著河底石頭渡河為亂。
自從上次阿瑁遇害后,整個村的人一同將陷阱加強,柵欄加固;族長安排每日四個人一同巡夜。木石的男子凡是十六歲以上,六十以下都需要參加巡夜。阿洛回來后,也安排進入夜巡排班內。阿洛父親因腿受傷,暫時不巡。
各家各戶也分別將自家的房屋加固,院墻修補結實,更有甚者臨時跑到青伊集市附近投靠親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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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巡夜安排在與阿墩叔,阿湯,和阿路一起。白天他們忙完農活后,在家歇息一陣,太陽下山后便到村口學堂集合。
巡夜的隊伍由阿墩叔帶領,他們各自穿著自己做的護具,一把黑色的刀在刀鞘中綁在腰間。阿洛習慣用锏,因此沒有帶刀,為了讓父母安心,阿洛穿著父親巡夜時穿的自制護甲。
阿墩叔道:“我們今夜最少要巡四次,若發現妖怪要敲木梆子。巡夜的時候,四人要一起,不能隨意亂跑。不巡的時候,一個人看時,其他人休息。”說完,三個晚輩齊聲說是。天一黑,他們就開始第一輪巡視。
一路上,每家每戶都緊閉門窗,對于盛夏來說,尤其難受。可是,在危險面前,熱一些還是可以忍受的。他們走的很慢,在走過無數次的路上,再多走一回。
阿洛與阿湯小聲聊著走在最后,阿墩叔提著燈籠走在前面,阿路默默地跟在阿墩叔身后。河岸邊的幾只鳥受了驚嚇,呀呀幾聲后,飛遠另棲他枝。田地里的蟲鳴蛙叫聲源源不斷地傳入耳中,若無妖怪作祟,一切都那樣安好。
巡完一圈后,時間尚早,四人坐在學堂大門口隨意聊些家常。阿路在讀書時還是一個讓人頭疼的調皮鬼,現在相比以前穩重的多,不那么冒失和鬼精。這就是歲月的洗禮吧。
阿路道:“最近木水村又有一個人被害了,木水村的人都快走了一半;再這樣下去,大部分都要走光了。”
阿湯道:“是啊!不走又能怎么辦,說不定就輪到了。”
“我們村還好有條河隔開,一年難得無水,碰見旱時每個三五年碰一次,碰一次也就半個月左右。若非如此,我們木石也和木水一樣了。”阿墩叔道。
“這些年,官府沒有派人來解決這個事情?”阿洛問道。
微弱的燈光下,阿墩叔搖搖頭,道:“有,是有,都沒有從根上把事情解決。到現在都不知道那些妖怪怎么來的。而妖怪卻偏偏在山的南邊出現,有人繞著木神山脈走了一圈,山的北面是決計沒有聽說,東、西面偶爾出現,只有在我們這一塊,好像在妖怪窩里一般,出現最多。”說完,苦笑幾聲。
接著,又聊了一些其他事情。
在第二次巡視后,開始安排人休息和看時,阿洛被安排在第二個看時。所謂看時,是看水漏滴水情況,和及時給水漏添水。
輪到阿洛看時,阿洛看著時間尚早,便站在后門北望星空和木神山。星空依舊,木神山巨大的黑影依舊,阿洛看著近似永恒的星空與神山,感嘆人生的短促。山若有生命,生命短促的人類在他眼里算是什么呢?是否被無視,還是若人眼中的蜉蝣一般?星若有生命,他們是孤獨地過完一生,還是在某個時刻絢爛的盛開,結束近似永恒的一生。抑或,永恒的保持著孤獨。
阿洛輕步走到幽黑的空地上,張開雙手感受著涼爽的微風,抬頭看著天空,感受著生命。他仿佛聽到了自己血管里流動血液的聲音,又感受到身邊熱烈的生命氣息,他內心感到溫暖踏實。他向四周望一望,在東北角仿佛有亮光映照著天空。他進屋,悄悄拍醒阿墩叔。
阿墩叔與阿洛一同到空地上看東北角的亮光。
阿墩叔道:“那邊好像是木水村,可能那邊有事發生?”
阿洛默默地看著,道:“希望那邊沒有人員傷亡。”
“我們這里今晚要多巡幾次,以防萬一。”阿墩叔道。
阿洛連連贊同。
接著,他們加密巡視頻率,本來巡四次,改為巡七次。
直到天亮,幸而無事發生。
阿墩叔先到族長家,將昨夜看到的事告訴族長。其他三人各自回家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