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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故國 嘆

要運的鹽已經裝上車,幫工們先鹽外面鋪上油紙捆扎后再蓋上棕披。本次不光是柯公商行,還有其他兩個商行一同運鹽至泉城。跟隨隊伍還有一名監運的小吏,他有兩匹馬,騎著一匹牽一匹,一匹累了就換乘另一匹。

運鹽隊伍行進過程中,小吏時不時的騎馬巡視整個隊伍一遍。他面無表情,仔細的清點車馬數量和查看車馬上鹽袋外觀。

“這根后面捆綁繩有點松,到路邊緊緊再上路!”他對阿有道,然后向后繼續檢查。

阿有將馬車趕到路邊,將后面的捆綁繩解開,用力拉緊后,打結系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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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晴雨交替,隊伍不得不在雨中踏著泥濘前行。快抵近昭城時,雨開始變大。

在春季,下雨是尋常之事。

商隊在雨中緩慢前行,趕車的幫工趁歇腳時,紛紛對棕披檢查,若存在雨滲漏情況,他們立即用油紙加固,并對漏雨的棕披修補。阿倉望著灰茫的云層,沒有作聲,心里盤算著到達昭城的時間;趕車的幫工紛紛抱怨糟糕的天氣。不論如何抱怨,該走的路還是一樣不會短半分。好在本次運鹽人多,出現陷車等異常,眾人一拉便出泥坑,不曾因意外而耽誤許多時間;唯獨行進速度不如晴朗時分。

當商隊到達昭城時,天已黑,城門已關。隊伍不得不繞城向北,到明山腳下的一處大客棧投宿。

客棧掌柜看見商隊來時,立馬讓所有的小二過來招呼客人。原本以為雨天無人趕路,客棧都閑著無人投宿,不想臨近關門時,來了一個大商隊,掌柜心里自然歡喜異常。

“快去把廚師叫來,讓他家媳婦也一起來幫忙。”掌柜吩咐身邊的人道。

“好勒,這就去。”那人說完,拎著風燈,打著油紙傘便出去了。

車輛逐個進入棚內,整齊停放,然后解開韁繩,趕馬的幫工牽著自己的馬到牲口棚中去喂養。

剛才出門的小二帶著廚師和廚師的妻子過來,其他的小二也跟著到后廚去幫忙。后廚頓時忙碌起來,叮呤咣啷的響起來。

大伙擠坐在飯桌前,喝著不甚好茶泡出熱茶,頓時感覺一陣溫暖;大家開始聊天,開始時小聲聊著,慢慢的聲音逐漸變大,最后變得嘈雜起來。上飯仍需時間,阿洛嫌飯廳吵鬧,便來到天井,在天井廊檐下無聊地走著。

雨像梳齒一般規整的從瓦檐流下,落到水溝里,發出哩哩啦啦地水聲。一陣風吹來,撥動著原本落入溝中的雨水灑向檐下石沿。客棧大門外一片漆黑,遠處點點燈光在雨中閃爍。阿洛來到大門口,站在門旁,靜靜的看著外面的風雨。

在門口候客的小二見阿洛過來,便笑著招呼道:“客官,您來這里走走。”

阿洛點點頭道:“是的,客棧門前為什么有那么多殘垣斷壁?”阿洛指著微弱燈光下,不遠處的殘破石墻。

“聽老人們說,那是古時昭國的宮城,后來國滅了,城也廢了。經過千百年,就剩這些石墻。現在,我們都用它們來做田地的界線。不過,也還真好,分界明確,從來不會有錯。”小二笑道。

“昭城的由來,和古時的昭國有聯系嗎?”阿洛問道。

“城名應該是有關系的,現在的昭城應該是昭國地名傳承下來。”小二笑道,“從祖輩就這樣一直喊。”

阿洛望著石墻,想象著遙遙的過往,此地曾經的繁華和榮光。

“據說,有人在這里曾遇到昭國的王,當然僅僅是傳說,老一輩編出的鬼鬼怪怪的故事來哄騙小孩的。”小二打破沉靜道,“我在這里活了三十多年,不光昭國的王沒見過,連昭國老鼠的靈魂也沒有遇到。”說著,輕聲笑起來。

“你的父輩,祖輩里有人見過?”阿洛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的曾祖父曾經遇到過,我父親告訴我的。”小二笑道:“據說是,在曾祖父年輕的時候,夏夜給稞麥地里澆水時遇到一次。之后,人呆呆傻傻一段時間才恢復正常。大人們都說古昭國王是來勾魂的,著實讓人害怕。后來,又反反復復的聽有其他老人說很久以前誰誰誰遇到。說的內容都差不多,只是遇到的人名字變了。長大成家后,回想,應該是怕我們那些小孩兒到田地里歡騰踩壞莊稼編出來的故事。現在,我也常和我家的孩子說這個故事,也是想讓他們不要去田地里亂跑糟蹋莊稼。”

阿洛饒有興致的和小二攀談著,直到后廚飯菜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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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阿洛與其他兩人在停放鹽的棚內值夜。另兩人分別是其他商行的幸石與佗,幸石值一二更,阿洛值三四更,佗值五更至天明。

阿洛帶找了一輛在避風處的車,裹著薄被躺在鹽袋上先行歇息,等待幸石來叫醒。時節雖已入春,雨夜仍然寒冷異常。

阿洛抱著青瞳锏,裹緊薄被,在微溫的被中緩緩入睡。不知睡了多久,幸石輕拍阿洛手臂,阿洛醒來。

幸石找了一輛車,上去裹著薄被便睡。

阿洛來到燈下,坐在長板凳上,緩緩醒困。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風似變大,兩扇木架門被吹得不住搖晃。門板是由粗糙的木板不規整的釘成,木板間留著偌大的縫隙,冷風吹著濕氣不停地往棚里鉆,將門后一片地面湮濕。阿洛坐著無聊,便裹著被子起來走走。他從棚的這頭走到另一頭,另一頭也點著一盞燈,然后又走回,來回幾次后,又無聊的坐下。他抬起頭,看著空蕩蕩的屋頂,脊檁兩側各有三根檁依次向下,檁上整齊的排布著椽條,灰黑色的瓦片規整的放置在椽條上,木柱支撐的粗大的主梁,主梁上的瓜柱撐著檁木,其他的筋木形成三角狀將小梁穩穩地固定在瓜柱間。棚內有四排立柱,外側的墻板有很多縫隙,蕭蕭冷風不停的向棚里面滲。

時間仿佛靜止,燈火卻不停搖曳。

在長夜中等待,對阿洛來說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事。可是縱使再熟悉,等待中煎熬的滋味卻令人難受。

千年媳婦熬成婆,那是多么痛苦的事情。還好,世間一個年輕的媳婦不用熬千年就能變成婆,只需短短二三十載。一個芳華麗人經過二三十載便匆匆老去,變成華發漸生的老嫗,婆是熬成了,青春卻不再了。若是如此,還不如熬一千年,縱使熬的滋味難受,但那芳華流逝的速度總算也慢了下來。

進難,退亦難。

阿洛想著,不由的暗笑起來。

他開始打坐,調息筋絡,感受自己的血液流動,感受自己的心跳。

五更鼓響,風雨漸息,阿洛緩緩拍醒佗。佗起來后,阿洛回到之前睡的位置裹著薄被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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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一聲長長的嘆息,在月光下,殘垣邊。

“兄臺,為何嘆息?”阿洛問道。

“遺憾,無限的遺憾;懊悔,無盡的懊悔;痛苦,無窮的痛苦。”男子答道。一位穿著棗紅色長袍,腰間掛著玉玦的男子。

“遺憾,世間為人都有遺憾,何必抓著過往不慎念念不忘?懊悔,人人都有目所不及,力所不逮之時,未能完成的事和造成的錯,若非刻意為禍,何由自責?錯已成,木已焚,心再痛,于事無益。”阿洛勸慰道。

男子聽后,搖頭不語,緩緩向前走,身邊高墻聳起,玉砌雕欄,青磚鋪陳,朱殿高檐,美輪美奐,富麗堂皇;阿洛默默地跟在后面。

來到大殿,男子在寬大的座椅上安然坐下,阿洛走到男子身邊。

“此乃大殿,寡人召見群臣之處。”男子道。霎時間,殿內坐滿群臣,武將在西,文臣在東。

“稟吾王,泉國帥眾三萬來侵國之西疆,西將軍康正與泉國對峙于板丘。請王派人增援!”文臣中有人稟報。

武將保持沉默。

“叔冠將軍,有何良策?”男子道。

“臣以為,敵來勢洶洶,必有備而來。昭國乃匆匆迎戰,宜一戰挫其鋒芒,二戰滅其軍心,三戰敗其主帥,臣懇請五萬兵力,一舉滅敵。”叔冠將軍道。

“臣稟吾王,現最多只能有二萬六千兵力出征。糧草只能供三月所需。”文臣一人道。

“稟吾王,此乃救國之戰,各大臣盡出家臣家丁門客,加上二萬六千兵力足有五萬,請吾王明示。”叔冠將軍拍股道

“稟吾王,臣以為不可.......”文臣之中言語響起,人漸湮滅。人滅,聲止。

昭王起坐,走出大廳,在偌大的王宮中徘徊。

宮娥、宦臣在路旁畢恭畢敬靜立候旨。

遠處池塘邊,王后帶著公主、王子正在笑著恭候昭王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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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跟著昭王走近池塘。

王后笑容漸逝,人亦漸消失;公主、王子、宮娥亦逐漸消失。

宏大的花園中只剩孤單的昭王和跟在昭王身后的阿洛。

昭王來到水旁,抬頭望月,眼中盡是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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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烈火燃起,整個宮殿已陷入一片火海。

火光照亮夜空,慌亂的人群在火中奔跑,尋找,掙扎,痛哭,大叫,火吞噬著一切。

宮殿塌了,宮墻倒了,宮里的人消失了。

青煙在余燼中升起,似一支筆以天空為紙,寫盡人世繁盛凄涼。

昭王撫摸著燃盡的棟梁,擁抱著倒塌的瓦當,扶起殘破的祖先牌位,他的淚在眼中打轉,他的臉已扭曲猙獰,他的心已入萬丈深淵。

不曾擁有,則不會失去。

擁有越多,則失去越多。

雨,瓢潑大雨,澆滅式微的余焰,沖刷污跡泥灰,澆灌漸旺的野草。

風,吹走過往的痕跡,帶走最后一縷紅闈青絲。

雪,覆滅一切顏色,世間變得如此圣潔,沒有明眸朱顏,也沒有狡詐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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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從來,我希望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昭王道,他帶著阿洛走在已滿是稞麥的田地里。

“普通人,一千輩子都可能不曾擁有那么多。”阿洛誠懇的說。

“世間沒有東西是永恒的,擁有再多,終將失去,留下的只是心里的缺憾。心中一個無盡的漩渦。”昭王閉上眼睛,緩緩躺下,睡在青青麥田中。

阿洛站在他身邊,聽著微風,望著明月,等著昭王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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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沒有醒,阿洛醒了。

一縷晨光透過墻縫照在阿洛眼皮上,將阿洛喚醒。阿洛睜開眼睛,心中感嘆,看著空曠的屋頂,耳邊傳來飯廳嘈雜的聲音。

阿洛起來,疊好薄被,走入飯廳。

“阿洛,過來!”阿丹在靠窗的飯桌旁大聲叫喚阿洛。

阿洛走過去。

“來,這是給你留的。”阿丹將兩個對蓋的大碗給阿洛,繼續道:“剛才看你睡得正香,沒有喊醒你,讓你多睡一陣。這些本來給你留在路上吃,現在來了正好,趁熱吃!”

阿洛笑著拍拍阿丹的肩膀,坐下與伙伴一同享受晴朗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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