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定海神針
- 大明:從工業系統開始
- 藏真
- 4528字
- 2025-07-03 12:10:00
翌日清晨,籠罩王家莊的并非劫后余生的慶幸,而是一種更加粘稠的茫然與不安。朱厚熜昨夜以“朕”自稱喝退親王的震撼尚未平息,他本人卻在黎明前悄然離去,只對王云瑤留下一句簡短的交代:“我需離開片刻,尋回故人,去去便回。府中諸事,多加小心。”去向不明,歸期未定。
王秉坤臉上的鞭痕依舊刺痛,心中卻如同懸在半空。朱厚熜的離去,帶走了那根定海神針,也帶走了那份足以抗衡親王的底氣。偌大的王家,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在權貴爪牙下瑟瑟發抖的富戶。
就在這人心惶惶之際,親王府的管家,再次帶著那標志性的、如同面具般的謙卑笑容登門了。依舊是那兩個小廝,抬著那個沉甸甸、蓋著紅綢的錦盒。
“王老爺安好!”管家深深一揖,笑容比昨日更加懇切,“王爺回府后,輾轉反側,深覺昨日誠意不足,怠慢了王老爺。今日特命小的再添一份心意,務必請王老爺笑納,以表王爺賠罪之誠,與對王老爺能力的萬分仰仗!”
紅綢揭開,錦盒里除了昨日的十錠白銀、文房四寶、山參,又多了一匹上好的蘇繡錦緞和一匣子珍珠。珠光寶氣,晃得人眼花。
王秉坤看著這翻倍的厚禮,聽著管家口中“萬分仰仗”的恭維,昨日因朱厚熜點破而升起的疑云,在朱厚熜缺席的此刻,又悄然被巨大的虛榮和利益所驅散。是啊,親王如此低聲下氣,連續兩日登門送禮道歉,這誠意還不夠嗎?朱厚熜……他身份再神秘,終究是走了。王家,還得在這淳安地界生存下去!
“王爺……太客氣了。”王秉坤的聲音有些干澀,但臉上的戒備明顯松動了。
“應該的,應該的!”管家察言觀色,立刻趁熱打鐵,“王爺說了,黑石溝煤礦乃本縣命脈,縣尊大人為此憂心如焚。王老爺您經驗豐富,德高望重,若能屈尊親往礦上‘督導’幾日,坐鎮大局,指點迷津,實乃礦工之福,朝廷之幸!王爺已親自手書一封給劉主簿,命他全力配合,務必保障王老爺在礦上的一切所需和安全!事成之后,不僅縣尊大人有嘉獎,王爺還許諾,將城西那片緊鄰碼頭的上好地皮,低價轉讓給王家!那可是日進斗金的寶地啊!”
“城西碼頭地皮?!”王秉坤的呼吸瞬間急促了,那是他覬覦已久卻始終無法染指的黃金地段,親王竟然以此相誘,巨大的利益如同蜜糖,徹底麻痹了他心中最后一絲警惕。
“爹!不可!”王云瑤急得臉色發白,她總覺得這殷勤背后透著詭異,“礦下兇險難測!朱……朱公子臨走前也讓我們小心!您萬不可親身犯險!督導礦務,派人去查賬問話即可,何必親自下礦?”
“大小姐此言差矣!”管家笑容不變,應對如流,“所謂督導,重在‘威’與‘信’!王老爺親臨,坐鎮礦場,便是對上下最好的震懾!劉主簿已在礦上備好清靜雅致的廂房,一應俱全,王老爺只需在房中看看賬目,聽聽管事匯報,發號施令即可!下礦?那是粗鄙礦工之事,怎敢勞動王老爺金軀?安全方面,王爺已三令五申,劉主簿豈敢怠慢?昨日袖口煤灰,實乃小的路過礦場外圍,不慎沾染,絕非刻意,更與王老爺下礦無關,大小姐多慮了。”他輕描淡寫地將昨日的破綻揭過。
王秉坤被“碼頭地皮”和“坐鎮指揮”的許諾沖昏了頭腦,加上管家滴水不漏的解釋,心中疑慮盡消。他仿佛看到了王家產業更上一層樓的輝煌前景,看到了親王“化敵為友”帶來的巨大利益,至于風險?在王府的“保障”和巨大的誘惑面前,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再者,小親王已經擺出“休戰”的架勢了,他王秉坤有幾個腦袋敢不同意,何必敬酒不吃吃罰酒,龍潭虎穴也罷,只要保的自家老小平安,他送了這條命也甘心了。
“云瑤,不必多言。”王秉坤擺擺手,臉上甚至露出一絲志得意滿,“王爺如此誠意,又事關朝廷用煤大事,我王秉坤豈能推諉?這督導之責,我接下了!”
他看向管家,語氣帶著商人的精明,“煩請回稟王爺,王某稍作收拾,午后便啟程前往黑石溝!”
“爹!”王云瑤還想勸阻,卻被王秉坤不容置疑的眼神制止。
管家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冷笑意,臉上卻堆滿感激:“王老爺深明大義!王爺和縣尊大人必感念于心!小的這就回去復命!預祝王老爺馬到成功!”他帶著小廝,心滿意足地退了出去。
午后,王秉坤換上一身體面的綢衫,帶著兩個心腹賬房和一個老成持重的管家,躊躇滿志地登上了前往黑石溝煤礦的馬車。
王云瑤站在門口,望著父親遠去的車影,心中那股強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越纏越緊。她總覺得,父親那意氣風發的背影,正一步步走向一張無形的、散發著血腥味的巨網。
馬車駛離王家莊,塵土飛揚。
與此同時,遠在幾十里外,春雨初歇,官道泥濘不堪。驛站簡陋的廳堂內,彌漫著濕木頭和劣質茶水的味道。沈雨婷一身利落的勁裝,外罩防雨的油布斗篷,正對著攤開的簡易輿圖凝神細看,手指在代表水路的線條和淳安縣城的位置間移動。她身后站著幾名同樣風塵仆仆、氣息內斂的錦衣衛精銳,個個眼神銳利,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卻無半分松懈。
皇帝陛下在南京整頓皇親國戚途中,于水路遭遇“意外”失蹤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被嚴密封鎖在極小的核心圈層內。沈雨婷作為皇帝近衛統領,肩負著最沉重的使命——在不驚動各方、不引發朝野震蕩的前提下,秘密找到陛下的下落,確保其安全。她判斷陛下極有可能流落到了淳安附近,故親自帶隊,沿水路可能漂流的區域,結合陸路要沖,進行秘密查訪。落腳這驛站,也是為了匯總分散出去探子的回報。
突然,驛站外傳來一陣喧嘩,夾雜著馬蹄踏破泥濘和隨從的呵斥聲。一個錦衣衛快步進來,在沈雨婷耳邊低語:“統領,嚴世藩嚴閣老的公子,帶著人來了,指名要見您。”
沈雨婷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嚴世藩?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還指名道姓找她?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升起。嚴世藩其的出現,絕非偶然。
“請他進來。”沈雨婷的聲音平靜無波,迅速將輿圖收起,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手自然地搭在腰間的繡春刀柄上。廳內幾名錦衣衛也立刻調整姿態,手按刀柄,眼神警惕地望向門口。
門簾一掀,一陣略帶潮濕的涼風涌入。嚴世藩走了進來。他身著華貴的錦緞便袍,外罩一件玄色貂裘大氅,面皮白凈,五官俊朗,嘴角習慣性地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卻如深潭般難以捉摸。他身后跟著幾名精悍的護衛,氣勢迫人。
“沈統領,冒昧打擾了。”嚴世藩拱了拱手,笑容溫和,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世藩聽聞沈統領近日在江南一帶公干,恰巧路過此地,特來拜會。”
“嚴公子客氣了。”沈雨婷起身還禮,聲音清冷,“不知嚴小閣老遠道而來,有何見教?”她直接切入主題,不想與之虛與委蛇。
嚴世藩自顧自在沈雨婷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接過隨從遞上的熱茶,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浮沫,仿佛只是來敘舊。
“見教不敢當。只是……近日南直隸地面頗有些風言風語,讓世藩心中頗為不安啊。”他抬眼,目光如針,直刺沈雨婷,“有傳言說……圣駕南巡途中,似乎……出了點岔子?”
廳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沈雨婷身后的錦衣衛氣息一凝,眼神更加銳利。沈雨婷面上卻波瀾不驚,只是搭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緊:“哦?不知嚴公子聽說了什么岔子?圣駕奉天承運,自有神明護佑,些許宵小流言,嚴公子也信?”
“呵呵,沈統領說的是。”嚴世藩輕笑一聲,放下茶盞,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探尋的壓迫感,“只是這流言……傳得有鼻子有眼。說是在水路上,龍舟出了意外?圣上……不知所蹤?”他緊緊盯著沈雨婷的眼睛,不放過她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沈統領身為陛下近衛之首,此刻不在圣駕身邊護持,卻帶著精銳出現在這遠離御道的淳安小驛……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吧?”
這番質問,已經撕開了溫情的面紗,直指核心!嚴世藩顯然不是僅僅聽到“風言風語”,而是掌握了一定的線索,甚至可能猜到了部分真相!他此來,就是查證,更是試探!
沈雨婷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依舊沉靜如水,甚至嘴角還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嚴公子消息倒是靈通。不過,這靈通,似乎用錯了地方。”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嚴世藩,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陛下行蹤,乃朝廷最高機密!豈是市井流言可以妄加揣測?本官奉的是陛下密旨,在此另有要務!職責所在,不便向嚴公子透露。至于陛下身邊,自有得力人手護持周全,不勞嚴公子費心!”
她的話語斬釘截鐵,將“密旨”和“職責”抬了出來,堵住嚴世藩的嘴,同時暗示皇帝身邊另有護衛,并非無人。
嚴世藩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密旨?要務?”他站起身,踱了兩步,語氣帶著一絲玩味和不易察覺的冷意,“沈統領,你我都不是三歲孩童。圣駕安危,關乎社稷根本!若真有意外,隱瞞不報,那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世藩身為臣子,憂心圣躬,此心天地可鑒!還請沈統領以大局為重,莫要諱莫如深!”
他這番話,軟中帶硬,既抬出了“社稷根本”和“臣子本分”的大旗,又隱含威脅——若真出事,你沈雨婷隱瞞就是大罪!
沈雨婷心中冷笑,好一個“憂心圣躬”!嚴世藩父子打的什么主意,她豈能不知?若陛下真出事,嚴黨恐怕是最想第一時間掌控局面、甚至渾水摸魚的勢力之一!
“嚴公子!”沈雨婷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凜冽的肅殺之氣,繡春刀鞘上的金飾仿佛都隨之嗡鳴,“本官再說一次!陛下行蹤,無可奉告!本官奉旨行事,只對陛下負責!你若有疑問,自可上奏朝廷,彈劾本官!但若再在此無端揣測圣意,干擾本官公務……”她目光如電,掃過嚴世藩和他身后的護衛,“休怪本官不講情面!”
廳內氣氛瞬間劍拔弩張!沈雨婷身后的錦衣衛“唰”地一下,手齊齊按在了刀柄之上,冰冷的殺氣彌漫開來。嚴世藩身后的護衛也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嚴世藩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他死死地盯著沈雨婷那雙毫無懼色、只有一片冰寒和決絕的眼睛。這女人的強硬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本想憑借父親權勢和自己的機鋒,從她口中撬出點實情,卻碰了個硬釘子。她抬出“密旨”和“只對陛下負責”,又擺出一副隨時翻臉的強硬姿態,讓他一時也無可奈何。硬闖?對方是天子親軍,名正言順的奉旨行事,自己若強行逼問或動手,反會落人口實。
“好!好一個只對陛下負責!”嚴世藩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和不甘,臉上重新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但那眼神卻陰沉得可怕,“沈統領忠勇可嘉,世藩佩服!既然如此,世藩就不打擾沈統領辦‘要務’了。”
他拱了拱手,轉身便走。走到門口,卻又停住腳步,并未回頭,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余韻,清晰地傳回廳內:“只望沈統領記住今日所言。若圣駕真有何閃失……這欺君誤國之罪,恐怕就不是沈統領一人能擔待得起的了!”說罷,冷哼一聲,帶著護衛拂袖而去,腳步踏在泥濘的地面上,濺起一片污濁的水花。
直到嚴世藩一行人的馬蹄聲徹底消失在官道盡頭,廳內緊繃的氣氛才稍稍緩和。一名錦衣衛上前低聲道:“統領,嚴世藩此來不善,恐怕不會輕易罷休。”
沈雨婷緩緩松開緊握刀柄的手,掌心已微微汗濕。她望著門外陰沉的天色和泥濘的道路,眼神凝重如鐵。
“我知道。”她聲音低沉,“他定是聽到了什么風聲,甚至可能比我們想象的知道得更多。他此番前來,既是查探,也是警告。”她轉身,目光掃過手下,“我們時間不多了。必須搶在嚴黨,甚至更多別有用心之人之前,找到陛下!”
“傳令下去,所有探子,不惜一切代價,擴大搜索范圍!重點排查淳安附近所有醫館、富戶、甚至……礦場!”她想起了近日那份關于淳安的模糊線報。陛下的“意外”,與淳安這潭渾水,是否有著某種聯系?嚴世藩的出現,讓她心中的緊迫感和不祥預感更加強烈。
驛站外,秋風卷起落葉,帶著深秋的寒意。沈雨婷知道,一場圍繞著失蹤皇帝的巨大風暴,正隨著嚴世藩的離去,在暗處加速醞釀。而她,必須在這風暴徹底爆發之前,找到那根定海神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