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波惡渦詭
- 大明:從工業系統開始
- 藏真
- 4033字
- 2025-06-30 21:40:42
出了正月,紫禁城的肅殺寒意漸被江南的暖風柔雨所替。朱厚熜決意親赴南京,整肅浙直東南盤根錯節、驕奢淫逸的皇親國戚。此行輕車簡從,只帶了貼身女護衛沈雨婷與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悄然登上了一艘外表樸實、內里卻極為舒適寬敞的官船,取道京杭大運河南下。
與此同時,一輛裝飾豪奢卻低調的馬車,在精銳家丁的護衛下,正沿著塵土飛揚的官道,星夜兼程趕往同一個目的地——南京。車內,嚴世蕃肥碩的身軀深陷在錦墊中,小眼睛里精光閃爍,指尖無意識地捻著一串油光水滑的檀木佛珠,嘴角噙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冷笑。水路悠緩,陸路疾行,兩條線,在初春的薄霧中,悄然并行。
官船離了通州碼頭,便如離弦之箭滑入運河的碧波之中。兩岸景象,與北方的蒼茫雄渾截然不同。
時值早春二月,運河兩岸已是嫩柳如煙,鵝黃淺綠,織成一片柔軟的帷幕。粉墻黛瓦的村落枕水而居,石拱橋如彎月倒懸,時有烏篷小船欸乃一聲,從橋洞下輕盈穿過,船尾蕩開圈圈漣漪。細雨如酥,無聲地灑落河面,激起萬千細碎的銀珠,又被船頭輕柔地犁開,宛如一幅流動的水墨長卷。
朱厚熜負手立于船頭,褪去了龍袍,只著一身素青道袍,任由帶著水汽的微風拂面。連月來的朝堂籌謀、宮闈瑣事帶來的疲憊,仿佛被這浩蕩的水氣和滿眼的生機滌蕩一空。他深吸一口氣,泥土與草木的芬芳沁入心脾,心胸為之一闊。
“陛下,您瞧那岸邊的桃花,剛打了骨朵兒呢!”沈雨婷換下了勁裝,一身藕荷色襦裙,外罩素紗比甲,少了平日的英氣,多了幾分江南女子的溫婉。她指著遠處河灣處一片如云似霞的粉紅花影,語氣輕快。她自幼習武,足跡多在北方,此番南下,這溫潤秀麗的景致令她倍感新奇,眼眸亮晶晶的。
黃錦侍立在朱厚熜身后半步,一身尋常富家管家的打扮,臉上堆著恭敬而舒適的笑容:“萬歲爺,這江南春色,果然是‘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老奴瞧著,這水都比北方的柔幾分,船行其上,竟無甚顛簸。”他小心翼翼地替朱厚熜撐開一柄油紙傘,遮擋著若有似無的雨絲。作為宮中老人,他深知皇帝此行的真正目的絕非游山玩水,但此刻能見龍顏舒展,心中亦是歡喜。
船行至開闊處,水面浩渺,煙波澹蕩。幾只鸕鶿小船點綴其間,漁夫一聲呼哨,矯健的鸕鶿便如黑色利箭般扎入水中,旋即叼著銀鱗閃閃的魚兒躍出水面,引得船上的宮人侍從低聲贊嘆。
朱厚熜看得入神,不禁吟道:“‘一篙新水綠于羅,蘋末風來酒面酡。借得漁舟為座榻,臥看春雨滴煙蓑。’古人誠不我欺。此情此景,倒真令人忘卻塵俗,只想做那煙波釣徒了。”他語調悠然,帶著幾分難得的閑適。
沈雨婷抿嘴輕笑:“陛下想做釣徒,只怕這天下萬民和朝中諸公都不答應呢。”她話語輕松,卻也點破了這閑適表象下的重任。
黃錦忙接口道:“沈護衛說的是。萬歲爺心懷天下,此番南巡,正是要為這如畫江山,滌蕩塵埃,還它個清明朗朗。”他話語含蓄,卻精準地點到了此行的核心——整頓東南皇親國戚。
朱厚熜聞言,目光從煙雨迷蒙的江面收回,投向南方,眼神恢復了慣有的深邃與銳利。他輕輕頷首:“是啊,這江南錦繡之下,亦藏污納垢。朕此去金陵,便是要看看,那些倚仗祖宗蔭庇、魚肉鄉里的‘國戚’們,究竟將朕的江山,當成了他們何等的私庫!”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壓,讓周圍的空氣都似乎凝滯了一瞬。沈雨婷和黃錦立刻收斂了笑容,肅然而立。
恰在此時,一艘運送漕糧的駁船從旁駛過,船夫們粗獷的號子聲隱隱傳來。一個船工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對著同伴大聲抱怨:“……這趟差事真他娘的晦氣!聽說前頭航路上,水勢詭譎,怪事連連,今年已經死了好些個人!官府都壓著呢!這水路,怕是不太平……”
聲音隨著駁船遠去而模糊。但“不太平”三個字,卻清晰地飄入沈雨婷和黃錦耳中。
沈雨婷秀眉微蹙,手已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軟劍的暗扣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浩渺的水面。黃錦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低聲道:“萬歲爺,這……”
朱厚熜神色未變,只淡淡道:“樹欲靜而風不止。黃錦,吩咐下去,船隊警醒些。雨婷,你也多費心。”他目光再次投向遠方,仿佛穿透了雨霧,看到了那正在陸路上疾馳的豪華馬車。“有人比朕更急,走的是旱路。這水路……倒要看看,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官船依舊平穩地破開碧綠的琉璃水面,向著煙雨更濃的江南深處駛去。兩岸桃花灼灼,垂柳依依,美不勝收。然而,船頭三人心中那份閑適賞景的心情,已被悄然蒙上了一層凝重的薄紗。
水路如詩如畫,暗流已在涌動。陸路風塵仆仆,陰謀正疾馳而來。南京城,這座六朝金粉之地,正靜靜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官船過了杭州,便進入富春江新安江水系。這一日,船隊行至嚴州府(今建德)淳安縣境。此處山水愈發奇絕,千島星羅,碧水如翡,正是后世聞名遐邇的千島湖雛形。然而,天有不測風云。
晌午剛過,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陰沉,狂風毫無預兆地從峽谷間呼嘯而出,卷起丈許高的白浪!平靜如鏡的江面瞬間化作沸騰的怒海!豆大的雨點噼啪砸下,天地間一片混沌。
“穩住船舵!”
“降帆!快降帆!”
“保護老爺!進艙!”
船老大嘶聲力竭的吼叫瞬間被狂風巨浪吞沒。官船雖大,在這等狂暴的自然偉力面前,也如同飄搖的落葉。船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劇烈地左右搖擺、上下顛簸!
朱厚熜在船艙內,剛放下手中關于東南稅賦的密報,便覺天旋地轉!一個巨浪狠狠拍在船側,沉重的船身猛地向一邊傾斜,艙內桌椅杯盤“嘩啦”一聲盡數傾覆!朱厚熜站立不穩,重重撞在艙壁上。
“陛下!”沈雨婷反應極快,如鷂鷹般撲來,試圖抓住朱厚熜。然而又一個巨浪排山倒海般襲來,船體發出恐怖的斷裂聲!
“咔嚓——!”
船體竟被這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冰冷的、渾濁的江水如同洪荒猛獸,瞬間從破口處狂涌而入!強大的水壓和混亂的雜物將艙內的人沖得七零八落!縱使朱厚熜有系統神功【本草綱目】護體,奈何他不通水性,幾個浪卷過來,口鼻嗆水,一雙手腳在水里胡亂扒拉,四下抓東西不到。
“救駕!救……”黃錦尖利的呼救聲被灌入的江水嗆了回去,他在水中徒勞地掙扎。
沈雨婷水性極佳,在冰冷刺骨、一片狼藉的艙水中奮力睜眼,不顧一切地向朱厚熜最后消失的位置潛去。然而,斷裂的船板、漂浮的雜物、翻涌的暗流形成了致命的迷宮。她只看到那襲素青道袍的身影在渾濁的水中一閃,便被一個巨大的漩渦卷入更深的黑暗,瞬間失去了蹤影!“不——!”沈雨婷心中發出無聲的吶喊,肺腑如同被撕裂。更大的災難接踵而至。失去平衡的船體在狂風的推動下,猛地撞向一處水下暗礁!
“轟隆!”一聲巨響,船體徹底解體!巨大的沖擊波將水中的幸存者像碎木片一樣拋向四面八方。
沈雨婷憑借著超凡的意志力和水性,在驚濤駭浪中奮力抓住一塊漂浮的船板,隨波逐流。冰冷的雨水和江水不斷拍打著她,她死死盯著朱厚熜消失的那片水域,目眥欲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陛下!
黃錦則被一個浪頭打到了稍遠些的水面,嗆得死去活來,幸得一個水性好的船工死死拖住,才沒沉下去。他臉色煞白如鬼,嘴唇哆嗦著,看著那迅速沉沒的船骸和一片狼藉的江面,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皇帝不見了!龍御歸天了?!這個念頭讓他幾乎暈厥。
狂風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約莫半個時辰后,風勢漸歇,雨也變小,只余下江面漂浮的碎木、雜物和零星掙扎呼救的人影,證明著方才那場滅頂之災。
幸存的水手和護衛們拼死相互救援,陸續爬上附近露出水面的礁石或漂來的木板。沈雨婷和黃錦也被救起,兩人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凍得瑟瑟發抖,但眼中只有無盡的恐慌和絕望。
“陛下!萬歲爺呢?!”黃錦聲音都變了調,抓住身邊每一個能抓的人嘶吼。
“沒……沒看見啊!”
“水太渾了!浪太大了!”
“我們只救上來這些人……”
絕望的氣氛籠罩著幸存的眾人。沈雨婷強忍著悲痛和寒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仔細回憶著最后看到朱厚熜的位置,指著那片依舊渾濁的江域,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快!組織人手,以那片水域為中心,上下游仔細搜尋!活要見人,死……死要見尸!”她最后一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黃錦也回過神來,抹了把臉上的水——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一邊哭,一邊撲在水邊尖聲叫道:“對!快搜!都給咱家搜!找不到萬歲爺,咱們都得死!不,死都是輕的!”他深知皇帝失蹤意味著什么——天塌了!
然而,更致命的消息傳來:“沈大人!黃公公!不好了!”一個負責清點物品的護衛臉色慘白地游過來,“船艙徹底毀了!陛下的隨身物品……龍紋玉佩、私印、隨身錦囊……還有那些要緊的文書……全……全都沉入江底,或是被沖走了!一件都沒找到!”
晴天霹靂!
這意味著,即使陛下僥幸生還,流落民間,也將失去所有能證明其身份的物件!他將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身無長物的“凡人”!
沈雨婷和黃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懼和沉重。這已不僅僅是失蹤,而是龍隱于野,吉兇難測!而他們兩人,成了這滔天巨變中,僅存的知情人……和背負著尋找龍蹤這如山重擔的執行者。
“封鎖消息!”沈雨婷當機立斷,聲音冷得像冰,“所有活下來的人,集中嚴加看管!今日之事,膽敢泄露半字者,格殺勿論!黃公公,你立刻持……持我的令牌,還有司法監明信,就近趕往嚴州府衙,調集官兵、船只、水性好的漁民,以……以搜尋落水貴重物品為由,秘密搜尋陛下!活要見人!死……死要見尸體。”
“是!是!”黃錦此刻已六神無主,沒想到沈雨婷這時卻成了他的主心骨,與此同時,他準備另差一隊心腹,回京向徐階和方皇后通報消息。
沈雨婷站在冰冷的礁石上,任憑濕冷的江風吹拂。她望向煙波浩渺、島嶼星羅的千島湖深處,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鐵。陛下,您究竟在哪里?這茫茫山水,我沈雨婷就算翻遍每一寸水底,踏遍每一座孤島,也一定要找到您!
而在不遠處的陸路上,那輛疾馳的豪華馬車剛剛收到一份飛鴿傳書。車廂內,嚴世蕃展開密報,肥胖的臉上先是驚愕,隨即嘴角難以抑制地向上扯開,露出一抹狂喜與狠戾交織的獰笑。
“時勢異矣,看來我老嚴家一時半會倒不了了。傳令下去,加速前進!另差一路人馬回京,看我爹有何打算。”他眼中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指尖狠狠碾碎了那張紙條,“切記不要走漏了風聲。”
千島湖的碧水之下,暗流洶涌。皇帝的命運,沉入迷霧。而各方勢力的觸角,已如嗅到血腥的鯊魚,悄然伸向了這片剛剛經歷風暴的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