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隱耀，山岳潛行。

阿利亞胯下的駿馬呼出一口白氣，悶悶地哼了幾聲。阿利亞捽著韁繩，眺望建州衛赫圖阿拉。這時的赫圖阿拉還不是一座堅固的城堡，只是一座在冰天雪地中瑟瑟發抖的城寨。由于建州女真長期與大明封貢往來，此刻，赫圖阿拉城寨中亮著安詳的燈火，建州女真人也沉浸在除夕的喜悅之中。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一支遠從瓦剌而來的騎兵，還集結了韃靼的力量，又經過大明的遼東，穿過鴉鶻關，繞過了建州左衛佛阿拉城寨，直奔建州衛赫圖阿拉。

黑虎掏心，如此膽大的行軍路線依賴兩點。

一是，瓦剌精騎卓越的機動性，即使沒有攜帶重武器，但攻下這樣一座城寨全然不是問題；

（在赫圖阿拉修建城堡，將其作為后金政權的都城，都是在努爾哈赤當政時期。壬寅宮變十多年之后，努爾哈赤才出生，所以，這時的赫圖阿拉只是一個城寨。）

二是，阿利亞對自己閃電戰略的自信。

朱厚熜并不信任女真人，因為有前車之鑒。

成祖皇帝時期設了建州三衛，女真人老實了一陣，到了英宗皇帝土木堡戰敗被俘，建州女真人見大明勢微，居然借機劫掠遼東。連年封貢，占盡了好處，居然還行此茍且之事，烏鴉尚知反哺，羊羔也知跪乳，此等宵小全然畏威而不懷德。

如果，不想辦法遏制女真人，遼東大臺溝鐵礦永無安寧之日。

隨著阿利亞一揮手，阿利亞身后的一萬五千精騎齊齊地放下了手中的火把。這批身經百戰的戰士，各個目光如炬，手中刀鋒刺眼，凜冬的寒風讓他們保持冷靜，卻沒有驅散心中的熱血，胯下的駿馬借著月光在山林間如履平地。

嚴世蕃是漢臣，大年初一殺人。阿利亞是瓦剌公主，更不管這些，準備于除夕之夜發起進攻。

風雪漸漸掩蓋了月光，夜更深了。在夜色最濃的時候，風中藏著狼嚎和牲畜的臭味，黑暗中亮起了無數雙眼睛，忽地，振聾發聵的馬蹄聲在衛赫圖阿拉城寨的周圍響了起來。

起初建州衛的守衛以為是灶突山的雪崩，等他看清了遠處奔來的東西，他把號角舉到嘴邊，胸腹剛吸了一口氣，瓦剌軍刀的白刃就到了面前。軍刀一下斬斷了他的脖子，把他的頭砍飛到天上去了。

上萬人從四面八方涌入赫圖阿拉。蒙古騎兵對女真人似乎更熟悉一些，畢竟兩族劫掠的手段都差不多。哪里管什么老人，小孩，婦女？人人都會騎馬，人人都能操戈，人人都是敵人。蒙古騎兵見了女真人，舉刀就砍，先殺后問。

建州衛的女真人被殺了好一陣，才從除夕的喜悅中反應過來，還以為城寨外側在搞什么節目，這么熱鬧。等走近了一看，血腥味道撲鼻而來，慘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斷肢、首級在地上翻滾。

“什么人？”

“明軍？”

守衛面面相覷。

這些年與大明封貢得好好的，不大可能是明軍。

韃靼和瓦剌的軍刀告訴他們是蒙古人。至于從哪來的蒙古人，各自就沒有時間想了，因為腦袋已經在天上飛了。

阿利亞領著親衛沖到了城寨中央，眼看大局已定，阿利亞高吼道：“屠城！！！”

阿利亞所謂的閃電戰略，簡而言之，就是快速奇襲建州三衛，不占城，不守城，旨在攻其不備，大幅削弱敵軍力量，高強度施壓，強迫敵軍主力在極度劣勢和慌亂的情況下與她決戰，而后一戰定乾坤。

因此，不能給女真人回防的時間，一旦女真人反應過來，依仗城池布下防守，阿利亞定然久攻不下，而瓦剌、韃靼聯合騎兵又深入建州，后續糧草不濟，阿利亞便是深陷泥潭了。

屠了建州衛赫圖阿拉城寨，可以削弱建州女真人的力量，還可以避免有人給建州左、右衛通風報信。

關于屠城的命令，瓦剌和韃靼的騎兵執行得很徹底。瓦剌、韃靼聯合騎兵殺了整整一夜。

赫圖阿拉城寨成了一片血海，倘若把尸體堆在一起，應該能堵住寨門。血光染紅了夜空，而后在天際映出了一片朝霞。

眼看天要亮了，阿利亞又下了新的命令，劫掠建州衛糧草，而后奔襲距離最近的建州左衛佛阿拉城寨。

瓦剌親衛唯阿利亞馬首是瞻，讓停便停，讓走便走。

韃靼的騎兵就未必是這樣了，殺了一夜，只搶糧草，不搶財寶，這怎么行？阿利亞是什么人？瓦剌公主罷了，又不是韃靼大汗。

就算是阿拉克汗在這，以他的軍紀……

阿利亞接連又下了兩次命令，韃靼騎兵依舊舍不得走，褲子里塞滿了四處搜刮來的金銀珠寶，懷里抱著鍋碗瓢盆。

“帶著鍋碗瓢盆奔襲？”

阿利亞的眼中有了怒火。

瓦剌親衛隊長見狀，縱馬向前，拔出軍刀，將刀鋒橫在三個有說有笑的韃靼騎兵面前晃了晃。

那三個步行的韃靼騎兵，連馬去哪了都不知道，本來看著懷里的戰利品有說有笑，見了瓦剌親衛隊長的刀鋒，臉上的笑容便沉了下去，抬頭看著那親衛隊長。

那親衛隊長一人對著三雙眼睛，面無懼色。

“我來。”

阿利亞翻身下馬，身上的甲胄叮當作響。瓦剌親衛隊長收了軍刀。

阿利亞摘下頭盔，一邊歪頭捋著頭發，一邊走向三個韃靼騎兵，她的手上連刀都沒有拿，如果沒有那一身的甲胄，估計不會有人相信是這個女人昨夜下的屠城的命令。

等阿利亞走近了，三個韃靼騎兵互相看了一眼，臉上掛起笑容，以為阿利亞只是過來訓斥一下，迎接他們的卻不是笑容，而是阿利亞的拳頭。用臉接拳頭的那個韃靼騎兵，腦袋直接轉了一百八十度，身子飛了出去，懷里的鍋碗瓢盆散了一地，臉上還掛著那詭異的笑容。

一切來得太快，左邊韃靼騎兵愣了一下，阿利亞的腳便踢中了他的襠部。他襠部硬邦邦的，似乎藏了許多財寶在褲子里，阿利亞又奮力給了兩腳，徑直把那褲子里財寶由他的襠部踢進了他的肚子里，估計那人的五臟六腑都爛了。

右邊的韃靼騎兵即刻把手里的東西扔了，把褲子里的東西全都掏了出來，他的腿止不住地發抖。

阿利亞面無表情，連大氣都沒有喘一口。

那剩下的韃靼騎兵尿順著褲管下來了。

阿利亞平靜地說道：“我不管阿拉克汗派你們跟著我干什么，但我希望你們明白，是我帶你們進來的，就只有我才能帶你們出去，如果我把你們留在這里，”她指了指周圍遍地的尸體。

韃靼騎兵環顧四周，淺淺想了想，便徹底明白了阿利亞的意思。

“你猜猜女真人會怎么對你們？”

阿利亞說完，回身上馬，兀自領著瓦剌親衛走了。她已經耽擱了很長時間，不能再有片刻的延誤。

那韃靼騎兵即刻呼朋引伴，什么戰利品都不要了，沒什么比命更重要了，他們緊追瓦剌騎兵的步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