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的血色山谷，那吞噬一切的暗紫強光如同宇宙睜開的獨眼，在紅月的污穢天幕下驟然閃耀，又瞬間熄滅。光芒之盛，甚至讓遠在數里之外、正全速向山海關方向撤退的鋼鐵軍團都清晰可見。

阿利亞的“蒼狼”機甲位于鋒矢陣的最前端，她正用鏈鋸斧劈開最后一道攔路的觸須殘骸。那強光驟然亮起，如同灼熱的鋼針刺入她的視網膜，更狠狠扎進了她的心臟。

她猛地回頭，目光死死鎖定強光爆發的方向——正是“鎮岳號”最后所在。

時間仿佛凝固。

機甲內的阿利亞，動作僵住了。

那張混合著草原野性與大明剛毅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慘白。巨大的悲傷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的憤怒與廝殺后的亢奮。

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喉嚨里壓抑著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緊握操縱桿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關節發白，劇烈地顫抖著。

一滴滾燙的淚水，毫無征兆地砸落在冰冷的金屬操作臺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陛……下……”

破碎的音節從她干裂的嘴唇中艱難擠出，帶著無盡的絕望。她知道，那強光意味著什么。那不僅僅是皇帝最后的反擊，更是……訣別的信號。

那個將她從草原帶入這個波瀾壯闊時代、賦予她信任與重擔的男人，那個她愿意為之赴湯蹈火的帝王……消失了。

被他自己啟動的、那充滿未知與恐懼的禁忌之物吞噬了。心如刀絞，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她只想調轉機甲，沖回那片煉獄，哪怕粉身碎骨……

指揮車劇烈顛簸著，高拱緊抓著扶手，蒼老的面容上同樣寫滿了震驚與悲痛。

但當他看到那束強光，尤其是強光中一閃而過的、難以言喻的時空扭曲感以及最后那瞬間的湮滅時，作為天樞共鳴儀研發總工程師之一的靈魂，瞬間壓倒了作為臣子的悲傷。

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強光消失的方向，瞳孔深處閃爍著震驚、困惑，以及一種近乎狂熱的探究欲。

“那……那是……‘歸墟’級別的能量釋放……不，不止。還有……空間結構的強行撕裂和……重組？”

他喃喃自語，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手指無意識地在布滿灰塵的控制臺上劃動，仿佛在演算著復雜的公式，“天樞共鳴儀……它的理論極限是打開穩定的‘視窗’，觀測異時空……但陛下剛才……他強行過載，推過了臨界點。他……他把自己作為‘鑰匙’，強行擠進了時空的……裂縫？。”

高拱猛地抬頭，望向那片死寂下來的血色山谷，又迅速低頭看向指揮車內那臺簡陋的、記錄著共鳴儀最后數據的穿孔紙帶機。

紙帶上最后一段數據呈現出完全違反物理規律的瘋狂波動，隨后戛然而止。

“有沒有可能，不是湮滅……是……轉移。”

一個大膽的、令人戰栗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炸開，“共鳴儀在過載崩潰的瞬間，能量洪流形成了一個短暫的、不穩定的‘通道’。陛下……他被卷進去了。卷進了……那個他曾經看到過的……未知之地。”

這個想法讓他渾身冰涼，卻又帶著一絲渺茫到近乎虛幻的希望。他必須立刻分析這些數據。必須弄清楚那通道指向何方，這可能是……唯一的線索。

沈煉同樣看到了那束光，心頭的劇痛不亞于阿利亞。

但他只是身體微微一晃，隨即用更強大的意志力將自己釘在原地。他臉上沾滿血污和硝煙，錦衣衛的飛魚服早已破爛不堪，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如鷹，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全軍聽令。”

沈煉的聲音通過擴音裝置響徹整個行進中的鋼鐵軍團，冰冷、清晰、不容置疑，瞬間壓下了因強光而起的騷動和彌漫的悲愴，“陛下以身為餌，為我等爭取生機。此恩此志，唯以死報之。目標不變——山海關。全速前進。任何遲疑、掉隊者，軍法從事。”

他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鋼鞭，抽醒了沉浸在悲痛中的將士。

悲傷化為力量，絕望化為決絕。蒸汽鍋爐發出更加狂暴的轟鳴，履帶碾過焦土的速度陡然提升。

沈煉如同磐石般立著，目光掃視著撤退的隊列，不斷發出簡潔而有效的指令，確保撤退的秩序和速度。他緊握腰間的繡春刀柄，指節發白，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把陛下用命換來的這支力量，完整地帶回長城。

這是對陛下最大的忠誠。

強光爆發的中心，凱瑟琳懸浮于空中，暗影長袍在能量余波中獵獵作響。

她那黑暗漩渦般的眼眸死死盯著“鎮岳號”指揮塔消失后留下的巨大焦黑坑洞，里面翻涌著前所未有的驚疑、憤怒，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忌憚。

“消失了？”

她能感覺到，那最后爆發的力量層次，遠超她對凡人科技的認知。

那混亂的時空波動，甚至讓她連接的紅月之力都產生了瞬間的紊亂和排斥感。大明皇帝，這個屢次超出她預料的“異數”，竟以這種方式，在她眼皮底下消失了。

這讓她感到一種被戲弄的暴怒，以及對那未知力量的深深警惕。

然而，作為伊麗莎白最忠誠的利刃和智囊，凱瑟琳的理性瞬間壓過了情緒。

她冰冷的目光掃過下方因皇帝消失而陷入短暫茫然的仆從軍，又投向遠方那支正加速逃離、卷起滾滾煙塵的明軍鋼鐵洪流。

“哼，逃？逃得掉嗎？”她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朱厚熜的消失雖然意外，但戰略目標并未改變。這支明軍主力，尤其是那個瓦剌公主和錦衣衛頭子，必須消滅。

更重要的是，絕不能讓這支生力軍與居庸關的守軍匯合。一旦他們成功退入長城防線，與那個叫戚繼光的將領合兵一處，將對伊麗莎白女王從海陸兩個方向夾擊京師的計劃構成巨大威脅。

“追。”凱瑟琳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深淵，瞬間喚醒了所有仆從軍。她不再看那焦黑的坑洞，黑暗的漩渦眼眸鎖定了阿利亞和沈煉撤退的方向。

“撕碎他們，在長城合攏之前，為了女王！”

尖銳的嘶鳴響徹戰場。

大地再次蠕動，殘余的觸須破土而出，與重新集結的深潛者混血種、天空盤旋的血肉飛鰩一起，匯成一股更加狂暴的血肉洪流，帶著毀滅的氣息，朝著山海關的方向，朝著那支承載著大明最后希望的鋼鐵軍團，狂涌而去。

紅月的光芒再次變得粘稠，為這場追擊染上不祥的血色。

血色黎明中，傷痕累累的鋼鐵洪流在前方全速奔馳，卷起漫天煙塵。

后方，蠕動翻涌的暗紫觸須與嘶吼的怪物浪潮緊追不舍，如同跗骨之蛆。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血腥、機油和腐肉的混合氣味，以及凱瑟琳那冰冷刺骨、如同追魂索命般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