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顧橫波見面的地方是她的閨房，剛一進來就聞到了怪異的香味讓人精神一震。

“龍涎香，還真是大手筆！”

一兩龍涎香價值四十兩白銀，是皇公貴族瘋狂追求的奢侈之物。

腳下是厚厚的羊絨地毯，甚至腳踩上去都能陷入其中，整個人宛若置身云端一般。

“公子既然到了，為何不進來小敘，奴家已經備好了美酒佳肴。”

一女子身著單紗，光著腳丫踩在了地毯上，只是第一眼就讓人不可自拔。

碧綠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嬌媚無骨入艷三分，加上精致的五官和微簇的娥眉，無論誰看了都要先生出三分憐惜意。

“你就是艷壓秦淮的顧橫波？”

“都是各位恩客和姐姐們的抬愛罷了。”

閨房中有一圓桌，上面擺著酒菜，顧橫波伸手請人入座。

“公子落落出眾眉宇又有三分威嚴，想必家世不凡才學更深。”

顧橫波一邊輕笑著一邊倒了一杯酒推到了朱由檢面前，卻被朱由檢拒絕。

“我不善飲酒。”

“佳章軟語醒時和，白雪陽春醉后歌。既然公子不遠飲酒，那咱們就先談談詩文，然后奴家在為公子唱幾個小曲兒取樂如何？”

“也行。”

“公子既然咱們在熙春樓不如就以此地為題，一人做一首合景的詩？”顧橫波問道。

“也行。”

朱由檢想了想，自己畢竟受過多年名師指點，哪能寫不出一首詩。

“那就奴家先來了哦，青樓開大道，翠館接平陽。柳拂葳蕤鎖，花明玳瑁梁。合歡年少客，新鏤郁金床。”

顧橫波雖有才學，但畢竟是青樓歌伎，詩詞作出來也是如此的艷，朱由檢沉吟了片刻：

“艷舞驚鴻不見愁，書簽筆閣熙春樓。七字詩成手未住，藝苑嬋娟第一流。”

一首詩作罷顧橫波眼前一亮。

“奴家多謝公子夸獎，公子才華橫溢頗有幾分竟陵派的風格，奴家甘拜下風。”

顧橫波以袖遮面，自罰般將一杯酒飲入腹中。

“竟陵派是什么？”

“江南有兩位鴻儒，譚友夏與鐘惺，兩位大儒一致認為如今大明文壇學風文風空疏，不是流于膚淺就是文詞輕佻，因而想別立一種新的藝術風格來改變它，以匡正俗弊。

于是兩位合編了兩部詩選，《唐詩歸》、《古詩歸》，名噪一時，引來無數才子爭相模仿。

是以南士以不談竟陵為俗，王李之幟幾為盡撥。”

“這倒是我孤陋寡聞了。”朱由檢有些不在意。

“竟陵派的才子也經常到熙春樓飲宴，若是公子有興趣，奴家可以為公子介紹一二。”

朱由檢突然就想起了之前見到的場景，不由得冷哼一聲。

“他們也配叫才子？”

“熙春樓最吸引人的地方有三個酒、妓、戲。妓鞋行酒，美女當寵，這算的上是一種雅事，看來公子并不喜歡。”

顧橫波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奇怪的恩客，似乎他來這里不是為了尋歡作樂。

“紙醉金迷，如此奢靡之風在四九城如流毒一般蔓延，滿朝文武誰還能醉心國事？”

“取富貴青蠅競血，進功名白蟻爭穴。這些達官顯貴好不容易有了富貴功名，自然要及時享樂。”顧橫波說道。

“馬謙齋的詞顧大家倒是記得清楚，我就同樣用一句他的詞來回復‘千古思前訓，一心懷志誠’。

真正的才子一心思報國，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

你說的那些算什么狗屁才子，讀的是圣賢書，走的是功名道，行的是下流事。”

“公子才華橫溢又憤世嫉俗心憂天下，奴家佩服，敢問可有功名再身？”

“沒有吧…”朱由檢想了想，他確實沒參加過科舉。

“古來丈夫天下多，青鏡摩挲，白首蹉跎，失志困衡窩。有聲名誰識廉頗?廣才學不用蕭何。奴家這一杯，就敬公子壯志難酬。”

顧橫波以為朱由檢是落地生員，朝著他擠了一下眼，這種俏皮的舉動讓朱由檢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沖動。

顧橫波是在為自己感到惋惜，明明挺有才華也有抱負，可惜做不了官。

同時也在暗諷皇帝，有聲名誰識廉頗?廣才學不用蕭何。

佳人為自己打抱不平，本來是一件值得暢懷的事情，可朱由檢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不是當官的而是當皇帝的。

顧橫波喝完一杯后面色泛紅轉入了簾后，等到在見到時又重新換了一件衣裳，長袖挽在手腕上。

“公子不擅飲酒，奴家就位公子舞一曲吧。”

顧橫波不過剛剛十七歲，正是最美妙的年紀，身著翠水薄煙沙，肩如削成腰似約素，肌若凝脂氣噓蘭麝，整個人宛如世間最美妙的藝術品，

如此天生麗質，更難得的是她的舞姿輕似燕，身體軟如云絮，雙臂似無骨，步步生蓮，腳尖點在羊絨地毯上又輕輕的轉動起來。

輕紗宛如隨時都能從身上脫落，忽的水袖甩開，一些都行云流水。

“金羈白馬臨風望，認得顧家靜婉腰。”

朱由檢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這首詩，顧橫波的腰正如風中楊柳般曼妙，尤其是臉上還帶著三分紅暈。

他不飲酒，可卻在這樣的舞蹈中深深的沉醉。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

周皇后是選修上來的秀女，其姿色可以用傾國傾城來形容沒有任何問題，有端莊嫻淑之美，可眼前呈現的又是另外一種奔放的美。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風無起，波瀾不驚。幽篁獨坐，長嘯鳴琴。禪寂心訣，心若冰清。萬物尤靜，心宜氣靜。”

一段道家經文在耳邊響起，朱由檢突然驚醒。

從剛進入這里時，意識就一直處于朦朧的狀態。

顧橫波心下正在得意，沒有男人可以從她勾人的舞姿中保持冷靜。

可朱由檢在眼神迷離時突然起身，這讓顧橫波的動作一僵。

“怪不得這么多人會沉醉溫柔鄉。”

時間雖然還沒有到，但朱由檢起身準備離開，腳步越發堅決。

如今的大明風雨飄搖，他在系統中看到自己殺妻殺子自縊煤山就如一根刺，他怎能在這里消磨斗志。

“公子，公子….”顧橫波在后面呼喊著。

“錢花的很值，但日后我應該是不會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