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慢慢停下，秦璃月最后一次檢查身上的裝備，然后打開車門走下車，瑪哈沙在車里磨蹭禱告了一會也跟著下來。二人面前就是廢棄的化工廠了，這里之前是為空軍生產飛行器涂料的工廠，戰爭中被打擊后成為廢墟，現已成為T骨幫的聚集地。

化工廠并不算很大，曾經繁榮的建筑如今只剩下斷壁殘垣，門口的保安亭塌了一半，里面的房屋不是露天的就是長滿了雜草。很難想象T骨幫的大本營會在這種地方。

“品味不錯，至少他們這地方沒人愿意來。”秦璃月從瑪哈沙那里要來一根煙，叼在嘴上。瑪哈沙皺著頭，他還是不怎么習慣女人抽煙，他要為秦璃月點煙被她拒絕了，秦璃月從腰間口袋里拿出一小袋綠色粉末，倒在煙卷里，這才讓瑪哈沙為她點煙，瑪哈沙撓撓頭。不自覺的摸了摸腰后別著的P228手槍。等待著化工廠里面幾個探頭探腦的小嘍啰出來。

“你們黑獵犬的人，是不是全員煙囪？在我印象里你們都抽煙。”

瑪哈沙看著嘴里叼著煙，眼神略有些迷離的秦璃月，秦璃月搖搖頭。她從嘴上兩根手指夾下煙，看了看化工廠里面舉著各式雜牌槍的靠過來的幫派分子說：

“也并不是啦，像我是抽煙的，幾年前養的壞毛病，別人有的煙卷里面不是煙葉，是提神劑和腎上腺素。我剛才往煙卷里撒的藥粉也是提神劑的一種。”瑪哈沙搖搖頭表示不懂，他指著秦璃月腰間的小口袋撇嘴說：

“我覺得就是葉子。”

秦璃月笑笑沒說話，腦子開始回憶起來。自由繼續組織的醫療開發機構為黑色行動組的戰斗員們開發了很多提神醒腦，提高耐力或體力的藥物，盡管大多都有副作用，但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日子，有總比沒有好。

往好了想，至少醫療開發機構的人才們取消了曲馬多或者嗎啡一類易上癮的藥物，取而代之的是各種新的藥物。并且因為三戰，世界各地各方各面的科技進步，許許多多歷經過考驗，或者未實驗過的東西都用在了戰爭。

更何況是這些藥物呢。興奮劑也好，止痛劑也好，止血劑也好，當過小白鼠或者看別人當小白鼠的黑色行動組成員，也自己開始分選適合的東西輔助戰斗。

“站在那別動！誰給你們的膽子敢來我們的地盤？”

七八個幫派分子拿著五花八門的武器走過來，秦璃月看了下，武器分化很嚴重，有的拿著看似是小作坊打出來的MAC10沖鋒槍，有的卻拿著軍用制式的G28射手步槍，其他人什么老式的AK系列，G3系列，而有的幫派分子卻拿著比在場所有人歲數都大的M1加蘭德。

秦璃月和瑪哈沙舉起手，秦璃月毫不避諱的向幫派分子展示著掛滿一身的武器裝備，瑪哈沙則略微扭動腰間，試圖藏匿P228手槍。

幫派分子小心翼翼的走過來，其中一個小頭目的樣子指著秦璃月，呼喚手下去卸掉她的裝備，瑪哈沙這時候發聲：

“我是瑪哈沙，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小頭目愣了下，抬手呵止手下的動作，他狐疑的看著秦璃月，又看看“話事人”瑪哈沙。指使小弟看住他們兩個，然后他回頭拿起對講機和對面的人說

“門口有客人來了，是瑪哈沙，他帶一個好像要發動第四次世界大戰的女人。”

對講機那頭嘰里呱啦說了一堆，電磁干擾的沙沙聲讓秦璃月和瑪哈沙聽不太清楚。小頭目恭敬的應答了兩句后，回頭面對瑪哈沙：

“瑪哈沙先生，我們老大說了，你他很歡迎，至于這位小姐，我們需要暫時替她保管武器，瑪哈沙先生你擁有帶槍出入任何幫派的權利這是自然，T骨幫不會難為你的。”

小頭目說話很是恭敬，他讓手下放下槍，關上保險，伸手示意秦璃月自己脫下裝備。瑪哈沙兩根手指捏起P228手槍，向小頭目和手下示意他帶了武器，然后他隨意的把槍又別回腰后。沒有伸手幫助秦璃月脫下身上一大堆的東西。

秦璃月低頭摘下MP7沖鋒槍，開始脫彈掛，邊脫邊用頭發擋住自己綠色的眼睛，同時觀察著化工廠內的環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別去想著萬一起了沖突怎么撤離，我不想在T骨幫發生任何槍戰。”

瑪哈沙站在原地看著秦璃月吭哧吭哧的一件一件脫下腰封和手槍套，外加褲兜里，衛衣內外兜和靴子上的東西都摘下來。在一眾幫派分子的震驚的目光下，秦璃月把MP7沖鋒槍，截斷槍托的M870散彈槍，格洛克G22手槍，背包，胸掛，腰帶，匕首，腰封，小挎包一類的統統扔到地上，摞成了小山。瑪哈沙見怪不怪的看著秦璃月把最后一個彈匣扔在地上，略有所思的問：

“沒帶太多啊？”

秦璃月微笑著聳肩，叉著腰，著實卸下這些東西餓花了點時間。

“輕裝上陣嘛，又不是去打仗，不至于拿那么多。”

瑪哈沙聽到秦璃月這么說，哈哈大笑的往前走，小頭目擺手帶路，秦璃月脫下衛衣露出里面的吸汗T恤，示意她沒有更多的東西了，緊跟著瑪哈沙的腳步。其他幫派分子慢慢散開，有的去整理秦璃月的東西，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他們來時的面包車前。

有的很快消失不見。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秦璃月觀察著化工廠的構造和幫派分子的位置，看樣子新的T骨幫老大挺有一手的，在樓頂，拐角，陰暗的房間和樹叢，廢墟里，都能看到幾個幫派分子在活動，基本上人手一把槍。這些幫派分子多是十幾歲到三四十歲的人，看樣子幫派成分復雜。

一些人眼神憂愁，他們干著手里的工作，搬運槍支彈藥，擦拭桌椅，或者推著板車上面拉著被黑布蓋著的貨物。另一些人應該就是幫派的打手了，他們一個個警惕的看著秦璃月和瑪哈沙，手指套在槍支扳機上，在秦璃月他們經過的時候，他們會很仔細的打量二人的裝扮。然后兩三個人一組湊在一起監視。

秦璃月想了想，張口換成阿拉伯語對瑪哈沙說：

“有些人不像是幫派的，他們更職業化。”

瑪哈沙點點頭，也用阿拉伯語小聲回答：

“T骨幫收集了很多無家可歸的退伍軍人，三戰遺留下回不去國的散兵游勇，戰爭遺孤，各行各業的平民，甚至是律師和醫生他們都為T骨幫辦事。有些小頭目甚至能享有私人牙醫的待遇。高待遇，高風險，這讓很多平民在戰后經濟沒落的情況下加入他們。”

“老山姆不管管？”

秦璃月驚訝的看著一個懷著孕的婦女被其他幾個幫派分子扶著安頓好，還給婦女遞去水果和零食，這哪像是幫派分子，更像是個末日烏托邦。互幫互助，這讓常年奔波于世界各地戰場的秦璃月很不適應。

三戰她是戰爭受害者，三戰后她是所謂的“和平繼續災后重建者”。現在，戰爭過去不久，病毒瘟疫也過去不久，誰能想到曾經強大的燈塔內部已如此混亂？這樣違背燈塔意志和主流精神的地方竟然能存在。是秦璃月想不到的。

瑪哈沙向左指著一個房間。秦璃月路過的時候向里面看去，竟然有十幾個幼童坐在地上正津津有味聽著一個女人講著《灰姑娘》的故事。

瑪哈沙搖搖頭，他看著這些孩子，仿佛看到曾經的舊世界，他雖然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但遠在故鄉的“同胞”，不管是三戰打沒打起來，他們的家鄉也處于戰火和貧窮。那些圍著年輕女子詢問著辛德瑞拉的后續的孩子們，和曾經世界的故鄉中的孩子多么相像。

秦璃月隨著小頭目的深入，看到越來越多她不敢相信的景象。老年人們躺在床上，滿臉慈祥和愧疚的看著忙前忙后的孩子，背著AK74的年輕幫派成員笑呵呵的為他們更換尿盆。工廠被炸飛屋頂的大廳里，人們有序的排隊領取看起來沒多少的燕麥粥，半大的孩子們跑來跑去，完全不被這破敗，骯臟的環境影響。嘻嘻哈哈的快速從秦璃月身邊擦過。

越往深處走，那些兇神惡煞的幫派分子越少見。彬彬有禮帶著眼鏡的老年人會向瑪哈沙脫帽致敬，胳膊上綁著黃色套袖，畫著橙色骷髏頭的幫派分子溫和慈善的聊天，不少人在忙活著修復被航空炸彈炸塌了的墻體。甚至還有一支樂隊在練習，在嘈雜的環境里帶來一絲溫馨。

“你們政府肯定不會讓這里好過的。”秦璃月避開走廊上活蹦亂跳的小孩子，瑪哈沙則每遇到一個孩子就溫柔的搓搓他們的頭發，引得孩子們嘻嘻哈哈的躲閃開。瑪哈沙沒有說話，沉默著跟著小頭目來到工廠深處的一座辦公室門口，小頭目敲敲門，里面的人拉開大門。這時候瑪哈沙頭也不回的說：

“時間問題罷了，但我們無能為力。”

秦璃月沒接話，世界已經亂糟糟的了，自己活著，安安穩穩的才是最重要的，幾年前三戰的戰術和各式各樣從未出現過的裝備技術刷新了人類科技上限，也刷新了人類數量。不管別人死活，找到弟弟，然后平平安安的過完后半輩子直到躺在病床上，插著呼吸機死掉才是最真切的。

小頭目示意讓秦璃月二人進去，隨后便關上了門。在會議室里，一個年輕的白人男子正和膚色各異的幫派分子探討著什么，一張大桌子上擺滿了違禁藥品和槍支彈藥，整個房間的照明只有頭頂的幾盞白熾燈，窗簾被死死的用黑布釘住，見到秦璃月和瑪哈沙進來，所有人停止了對話。

坐在桌子最盡頭的白人男子看過來。觀察著秦璃月，秦璃月當然也觀察著他。白人男子很年輕，蓄著胡子，他身材健碩，右眼戴著白色眼罩，左袖空蕩蕩的。盡管如此，其他的人都很尊敬的等他發話。

“瑪哈沙先生，歡迎您的到來，我不喜歡客套話，當然你也不喜歡，所以，你來我這，有什么事。”

男人右手舉起咖啡杯，淺淺的喝了一口里面的咖啡，左眼來回的在秦璃月和瑪哈沙身上掃來掃去。其他的幾個男子沒有說話，很多人夾著煙，手里握著槍，整個房間煙熏繚繞的。瑪哈沙略微欠欠身子。他拍了拍身邊秦璃月的肩膀笑著說：

“這位是我的朋友，叫秦璃月，你好，威廉，我只是中間介紹人，所以我就不管你們的聊天了，幫我搞一杯喝的謝謝，從早上到現在我還沒吃過東西。”

“諾蘭！諾蘭！你這個懶東西！去廚子那里讓他為瑪哈沙先生做一份客人早餐，順便拿一瓶威士忌過來。告訴海爾夫那個笨蛋！別放豬肉，換成雞蛋！”

坐在T骨幫現任老大威廉身邊的一個黑人老頭，轉頭對他身后不遠處用彈簧刀扣指甲的年輕小伙子呼喊。小伙子聽到后趕緊放下彈簧刀，從會議室另一邊的門離開。瑪哈沙對黑人老頭點頭致意，黑人老頭笑著拍拍胸口沒說話。

威廉右手撐住桌面，向前探身，抬抬下巴示意秦璃月坐下，瑪哈沙毫不客氣的從一邊抓來一把椅子，坐在一個小頭目旁邊，抓過他面前的水杯咚咚咚灌了幾口。秦璃月有些詫異的看著瑪哈沙，然后坐下。

她明明叫瑪哈沙帶她來這里之后就可以回去了，但瑪哈沙根本連走的意思都沒有，不知道他為什么改變了主意，但秦璃月還是報以感謝的目光對瑪哈沙點點頭。瑪哈沙把眼睛從秦璃月視線中移開，看著威廉。

“那么，你想和我談什么？槍架小姐？”威廉笑著伸出手，虛空的與秦璃月問好，秦璃月回禮，嚴肅起來。

“你認識我？”

“你的名氣可一直不小啊......像我這樣的底層人士都能對你了解一二，你就說你在世界上引起多大的轟動？”

威廉似笑非笑的揮揮手，另一個幫派分子走到秦璃月身邊，為她遞上一杯冒著熱煙的咖啡。秦璃月聞了聞，咖啡豆不錯，哥倫比亞產出的，能在物資匱乏的現在搞到這樣的東西，威廉的能力應該不差，或者說，這些咖啡豆是他上一任老大的私貨？

秦璃月沒管那么多，小心翼翼的捧起咖啡，把上嘴唇貼在杯子邊緣，綠眼睛盯著威廉，輕輕的吹著氣：

“我想，幾年前是做過一些出格的事，但不至于世界上很多人都認識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威廉和身邊的幫派小頭目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話，他們笑了很久，瑪哈沙不動聲色的望著一邊磨咖啡豆的年輕男孩不知道在想什么，秦璃月配合的跟著笑了笑，依舊吹著那杯滾燙的咖啡。威廉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他用右手擦擦眼淚，向前傾身，呼哧呼哧的笑著說：

“慕尼黑火車站，悉尼郊區，法蘭克福寫字樓，洛杉磯船運中心，哦！對了！還有最經典的釜山監獄！你的名聲早就傳出去了，雇傭兵界，邊緣人，軍火販子，就問問稍微有點路子的，誰不知道小姐你做的事？”

威廉說完，看著秦璃月的反應，秦璃月沒說話，她放下杯子，注視著威廉，威廉也死死的盯著秦璃月，氣氛逐漸不對勁，空氣中彌漫著煙味和窒息的緊張感。小頭目們不再大笑，他們的手紛紛放到桌下。

威廉咬著舌頭，不斷的試圖從秦璃月綠色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端倪。沉默中，瑪哈沙咳嗽了兩下，威廉看著把目光收回來，盯著秦璃月咖啡杯的瑪哈沙，這才緩緩的坐回去。然后語氣并不和善的說道：

“我還想找你來著，你先自己找上來了，我有很多話要和你聊聊。”

“巧了，我也是。”秦璃月撫摸著滾燙的咖啡杯，手指在杯口畫著圈。威廉沉默一會，對磨咖啡豆的年輕小伙子說：

“去看看諾蘭那小子搞什么鬼，瑪哈沙的早餐為什么這么慢？”

年輕小伙子點頭輕手輕腳推開門離開，支開了下層人，威廉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問道：

“秦璃月小姐怎么會被槍擊？還是在我們老大和他孩子被刺殺的同一天？”

“真巧，我被槍擊那一天我弟弟被人抓走了，我正想問你有沒有什么渠道能知道抓我弟弟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