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無光的雙眸，如同一汪將要干涸的死水，毫無生氣。

一雙血肉模糊的手掌無力的垂下，血肉已然被磨損殆盡，幾乎可以看清森森白骨。

頹然的倚靠在石壁上，褚洪就這樣一動不動的望著，恍若石雕。

唯有輕微的喘息聲，讓張塵知道，眼前的人還活著。

“褚洪？”

沒有回響，張塵知道他沒有死，但此刻仿佛一心求死。

“你為何求死？”

“父母垂垂老矣，難道你不想為他們養老送終，膝下盡孝？”

“難道你不想想妻子？你死了，他們怎么辦？”

唯有點亮褚洪即將熄滅的心燈，張塵或許才能撬動現在的死局。

“他們，都死了。”

冰冷的話語，回蕩在整個牢房，張塵啞然失語，不知該說什么。

枷鎖上的鐵鏈在地上磨得泠泠作響，仿佛在嘲諷此刻的張塵。

“少年郎，別問了，我只有一句話，一切供詞，不會有變。”

沙啞的聲音，讓張塵以為不是褚洪在說話，猛然抬頭，偌大的牢房內，卻仍是只有他倆。

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張塵偶然看到地面的碎石，瞬間想明白了一切。

褚洪用拳頭生生的磨碎了石塊，將破碎的石礫吞入口中，方才讓自己的聲音變成這樣。

“你是一個忠誠之人。”

暗暗低語，張塵知道褚洪為了掩護身后之人，不會吐露半句真言。

“但你無義！”

一語見地，張塵找到了褚洪的破綻，若不是悖逆道義，他怎么會如此折磨自己，以至于死也無妨。

“我，我不是！”

低沉而沙啞的怒吼，褚洪第一次被張塵觸動，因為他不愿背負不義之名死去。

“關照之恩，同僚之誼，皆被你拋擲腦后，談何道義？”

終于撬動了這塊頑石，張塵冷漠無情，絲毫不留情面的在傷口上撒鹽。

“你！！！你出去，你滾！！！”

憤怒的咆哮，褚洪失去了理智，瘋了似的撲上來，張塵來不及躲閃。

一只強壯的手臂抓住褚洪，一把將其丟在一旁，蕭嵩及時出現，將張塵救下。

久居軍旅的蕭嵩，此刻也看穿了褚洪的偽裝，身上有一股同樣的氣息，那仿佛是沙場死戰的軍魂。

“忠孝兩全的人，落下個不義的名頭，確實可悲。”

在旁聽了很久的蕭嵩，也明白了張塵用意，以話語挑撥褚洪緊繃的神經。

“我沒有，我不是！！！”

低沉的咆哮，卻難掩眼角的淚水，暴露了褚洪此刻脆弱的心防。

“只要你交代真相，老夫保你不死！”

此刻已經沒有退路了，當蕭嵩察覺自己也被算計在內的時候，只有掀開真相，才能保全自己。

猛地抬起頭，褚洪雙眸赤紅，臉龐劇烈抽搐，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見到這樣的情景，張塵拍了拍蕭嵩的肩頭，轉身離去。

“你可以不說，但你不能不明不白死去，好好活著！”

留下最后的話語，監牢的石門轟隆關閉。

“不說，忠孝兩全，唯獨不義。”

“說了，孝義皆存，唯獨不忠。”

聽到張塵的呢喃，蕭嵩也是暗暗嘆息，這般鐵骨錚錚的漢子，本該效死疆場，卻被卷入這權謀之爭，可惜啊！

吩咐好一切，張塵二人離開地牢。

拂曉的初陽已經掠過額頭，張塵感覺到一股沉沉的倦意，心力憔悴。

“你回去歇歇吧，若是沒有意外，他不會再尋死了。”

暫且離去，張塵不清楚，這條斷了的線索，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后果。

……

“公子，公子醒醒，吃點東西吧。”

恍惚之間，張塵睜開惺忪的雙眼，看到小玥嬌媚的容顏。

“唔，現在什么時候了？”

“未時三刻，公子。”

起身用清水擦了擦臉龐，張塵沒想到自己一覺睡到了日昳。

“有人來找過我么？”

只夾了幾筷子飯菜，張塵便感覺毫無胃口，不知是不是昨晚的經歷，太過壓抑，影響了自己的食欲。

“沒有，只有左丞相過來看了一眼，什么也沒說便走了。”

心疼的望著滿桌的飯菜，凌玥有些委屈，難道不好吃么？

“別看了，晚上熱熱再吃吧，我實在沒有胃口。”

眼見這丫頭一臉委屈，張塵就猜到她的心思，穿好外衣，丟下一句話走了。

下樓之時，張塵看到在樹下乘涼的壽王李琩，略有些驚訝。

“大王，身體如何？”

“張翰林啊，本王好多了，你昨夜干啥了啊，怎么起的這般晚。”

看著張塵下樓，且有些衣冠不整，李琩笑著調侃道：“不會是醉臥溫柔鄉了吧？嘖嘖嘖！”

“哈哈哈哈！”

反正也不能說昨晚干了啥，張塵滿臉羞紅，一臉憨笑，陪李琩演完這場戲。

“大王，您現在回望當日，還會頭疼么？”

“還是有些記不清，但頭不疼了。”

“那就好，大王身體為重啊。”

旁敲側擊的打探，張塵稍稍松了口氣，只要李琩身體無恙，劉志永脫罪的事才有爭取的空間。

“今早李翰林火急火燎的趕回來了，一進門就嚷著鬧著要見本王，結果自己一頭包，哎！”

無奈的搖搖頭，李琩一臉心痛，沒想到李詢為了回來看他，差點殞命巨石。

“李翰林傷勢如何，我得去看看。”

剛欲起身，張塵便被李琩勸阻。

“別去了，那小子問題不大，此刻又去三十里外的地方迎朝廷錢糧了，聽說那處地勢坍塌嚴重。”

“大王，該喝藥了！”

接過陸老手中的藥碗，李琩一勺勺的喝著湯藥，面色痛苦，索性一股腦的灌入口中。

“真苦！”

“大王，良藥苦口啊。”

李琩一臉苦笑，卻只能謹遵醫囑。

“大王，既然您身體無恙，臣也就出發了，災情緊迫。”

明眼人都能看出李琩的變化，身體愈加好轉，張塵也準備再次去往隴城，畢竟錢糧也要抵達此地了，該給百姓送去了。

“好，張翰林你去準備吧，本王就不留你了。”

轉身之際，張塵剛好看到蕭嵩走來，向自己眨了眨眼睛。

此刻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讓蕭嵩先穩住褚洪。

“老丞相，大王就拜托您了。”

躬身作揖之后，張塵準備轉身離去，卻突然看到外面一個士卒面色驚恐的跑了進來。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見到自己的親兵如此狼狽，蕭嵩也是臉色不悅，出言呵斥。

“大王，丞相，大事不好了！”

“隴水南侵，看水勢，要不了太久就要淹到此地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