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修復蘋果手機的致命缺陷

2008年3月，當漢克·保爾森[1]（Hank Paulson）、本·伯南克[2]（Ben Bernanke）、蒂姆·蓋特納[3]（Tim Geithner）和紐約所有的銀行家都緊盯著自己的黑莓手機和彭博新聞社終端，等著看貝爾斯登公司（Bear Stearns）倒閉是否會讓世界陷入經濟崩潰時，史蒂夫·喬布斯（Steve Jobs）正站在蘋果公司庫珀蒂諾總部的市政廳禮堂的舞臺上，試圖拯救蘋果手機。

第一代蘋果手機已經上市8個月了。上市后的第一個周末，蘋果公司就售出了27萬臺蘋果手機。媒體亢奮不已，到3月份喬布斯登上市政廳禮堂的舞臺時，蘋果手機已經占據了智能手機28%的市場份額。僅僅兩個月后，到“五一”國際勞動節時，蘋果手機的銷量就達到了100萬。

從銷售量看，對于蘋果手機來說，事情并沒有那么糟糕。

然而，它的確存在一個大問題，蘋果公司春季促銷活動會議室里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它沒有應用程序。

當蘋果手機在2007年發布時，它的所有軟件都是預裝并密封的：用戶無法添加應用程序。當時，喬布斯并不想創造一個全新的、革命性的移動計算平臺；他只是想做一部更好的手機。在2007年那場推介這款產品的著名主旨演講中，他至少五次這樣說：“今天，蘋果公司要重新發明手機。”1

喬布斯痛恨現有的手機。他討厭它們的樣子，討厭它們的軟件，討厭它們笨拙的用戶體驗。在蘋果嘗試與摩托羅拉合作開發一款手機之后，這種情緒被進一步強化。該手機被稱為“Rokr”——一款經過重新包裝的摩托羅拉E398直板手機，可以與iTunes同步。它的銷量非常差，僅僅幾個月之后，摩托羅拉就將其從產品線中剔除。

“我厭倦了和那些‘傻瓜’手機公司打交道?！彼麑ζ鋬炔繄F隊成員說。

他知道他可以做得更好。

為了與其他智能手機競爭，蘋果手機需要具備收發短信、電子郵件以及拍照、照片管理和網絡瀏覽等功能，喬布斯希望所有這些功能都是市場上最好的。

而且，由于音樂當時是蘋果公司的核心業務，因此他還希望這款手機能兼具iPod的功能。

最后，因為他是史蒂夫·喬布斯，所以他希望所有這些東西都能夠完美地協同運作。

對于設計來說，這是一個巨大挑戰。研發團隊決定解決這個問題，他們嘗試將這種新設備想象成一臺可以運行輕量版本的蘋果macOS操作系統的小型計算機，而不是一部手機。然而，把一臺電腦放進每個人的口袋是他們最初目標的結果，而不是目標本身。

我們的目標只是制造出有史以來世界上最好的手機。

研發團隊在手機上增加了更多的硬件，包括無線網（Wi-Fi）和一塊實驗性的新觸摸屏，同時利用其他軟件增強手機的功能——他們將這些軟件稱之為“小部件”：一個時鐘、一個計算器、一款查看天氣的應用程序和一款可以查看股市的應用程序。盡管他們的設備沒有全球定位系統（GPS）功能，但他們還是與谷歌合作給手機添加了一款地圖軟件。

在喬布斯看來，這都只是些額外的功能?！巴跖茟?，”他告訴觀眾，“還是打電話。”

在蘋果全球開發者大會上，他首次發布了蘋果手機：現場坐著的全都是軟件工程師，而喬布斯向他們展示了一個他們前所未見的、先進的移動計算平臺。假如喬布斯的目的是希望刺激他們的欲望，那么他做到了。

然后，他告訴他們，他們將無法為它編寫軟件。

他不想讓蘋果公司以外的任何人為手機開發軟件?！皢滩妓共幌嘈诺谌介_發者能夠提供蘋果程序員所能提供的同樣水平的審美愉悅和穩定體驗?！笨枴ぜ~波特（Cal Newport）在《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上寫道，“他深信蘋果手機自帶的精心設計的功能已經足夠了?！?span id="prcbdw6" class="math-super">2

程序開發者不贊同他的觀點。他們在蘋果手機上看到了喬布斯自己還沒有看到的東西：對于一臺具有互聯網功能的移動計算機來說，尚未開發的功能非常多。雖然蘋果不會邀請他們編寫軟件，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不想參加這場盛宴。

2007年6月29日，蘋果手機在全球上市——然而，還不到一星期，黑客就黑進了蘋果手機的文件系統，安裝了一個自定義鈴聲（最初的蘋果并沒有這種功能），并在油管（Youtube）上發布了一段視頻來證明他們做到了。

蘋果手機的“越獄”[4]（jailbreak）時代就此開啟。精明的程序員破解了手機的軟件，將其從蘋果限制的“監獄”中解救出來，并對該手機進行試驗和個性化，同時發明他們認為蘋果缺失的任何方便實用的東西。一些人想切斷手機與美國電報電話公司2G網絡的獨家連接，將其切換到另一家手機網絡供應商。一些人希望增加一些新功能——與Windows同步的功能，而不僅僅是與蘋果電腦同步或通過互聯網撥打電話的功能。而有些人只是喜歡“越獄”帶來的技術挑戰。

然而，對于蘋果公司來說，這些“越獄”事件的背后有一句潛臺詞：“這部手機是我們的，不是你的。有些事情我們希望它去做，你不能阻止我們?！?/p>

蘋果手機發布一個月之后，未經蘋果公司批準的程序開發者發布首批原生第三方蘋果應用程序，并將其發布到網絡上。

“在蘋果iOS1.0時代，蘋果手機連一款游戲都沒有，不是嗎？”軟件開發者杰伊·弗里曼（Jay Freeman）抱怨道，“其他任何一部手機都有貪吃蛇，都有猜單詞游戲?！?span id="wxgmb6y" class="math-super">3弗里曼以他的黑客名字“saurik”聞名，很快就成為最著名的越獄者之一。2008年2月28日，他發布了“蘋果蠹”（Cydia），一個為“越獄”蘋果手機分發和下載第三方軟件的集中平臺。很快，人們開始下載蘋果手機新功能（其中一些功能后來被蘋果手機采用，包括鈴聲、請勿打擾以及剪貼）和應用的安裝程序。

蘋果蠹——其名字源自一種在蘋果中穿行的蠕蟲。實際上，它是蘋果手機的第一個“應用商店”。

應用程序對于蘋果手機的生態系統來說是全新的，但對于軟件社區來說，應用程序的概念并不新鮮。它是最古老、最重要的現代計算機平臺之一Unix的核心。

Unix的創建者肯·湯普森（Ken Thompson）和丹尼斯·里奇（Dennis Ritchie）認為，代碼應該輕量化、模塊化并具有針對性，他們以大家耳熟能詳的Unix理念為核心設計了他們的系統：“編寫能做一件事并且能做得很好的計算機程序。”

隨著臺式計算機的功能日益強大，軟件公司越來越喜歡對現有產品線進行重新包裝，而軟件也開始受到“功能膨脹”（feature bloat）的影響，在每個后續（通常容易崩潰的）版本中增加更多功能和復雜代碼。

然而，像蘋果這樣的智能手機的計算能力遠不及臺式機，程序員突然面臨著新的——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舊的——技術限制：內存有限、屏幕小以及下載速度慢等。如果開發人員想要開發出能夠提高蘋果手機性能的軟件，他們需要回到Unix最初的理念：專而精，并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

Unix是蘋果操作系統所依賴的平臺，任何為MacOS編寫軟件的人自然都十分了解Unix的理念。

Unix的理念也成了應用程序編寫的理念。

蘋果公司竭盡全力反擊越獄者和蘋果蠹社區：蘋果內部團隊不斷修補安全漏洞，讓越獄變得愈來愈困難，有時越獄手機甚至會被“刷成磚頭”，這些“磚頭”不僅無法操作，而且（因為它們故意被黑客入侵）不會被保修。

“我們希望制造出優秀的產品，”喬布斯為自己對蘋果平臺的嚴格控制辯護說，“而不是像安卓那樣的產品?！?span id="7qkmdpe" class="math-super">4

然而，蘋果手機每次打過補丁之后，越獄者都能找到新的破解方法，而這種狀況一直在循環往復。蘋果公司正在與自己的客戶展開一場競賽?？萍甲骷宜鳡枴h塞爾（Saul Hansell）對此這樣評論道：“蘋果公司似乎在與一些最狂熱的粉絲——那些想充分利用其功能的人——做斗爭，卻徒勞無功?！?span id="7xhbasm" class="math-super">5

喬布斯正在失去對蘋果生態系統的控制，他知道這一點。他決定搶占制高點。2008年3月6日，貝爾斯登公司（Bear Sterns）最終崩潰的8天前，在市政廳禮堂舉行的推介活動上，蘋果公司發布了一個“軟件開發工具包”——最終為其開發者社區提供了為蘋果手機編寫軟件的合法途徑。4個月后的7月10日，也是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接管抵押貸款公司印地麥克（IndyMac）的前一天，蘋果推出了應用商店，即App Store——一個軟件開發者展示其成果的平臺。

史蒂夫·喬布斯已經放棄了全部的控制權。蘋果手機和移動計算的未來不再取決于蘋果公司。現在，它取決于世界各地的人們及其想象力。

誰會想到這竟然會引發一場金融科技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