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風生平第一次宿醉醒來，頭很沉，睜開眼的時候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發呆了半天，才茫然地轉頭看向四周，在自己家里？

不是在喝酒媽？怎么回家的？

他側身，下意識地摸了摸床頭柜，摸了個空。再看看自己還是昨天的一身汗臭，臟兮兮的衣服褲子都沒脫。

他摸了摸褲子口袋，掏出手機，看了時間，才五點半。

喝酒喝斷片這樣的經歷他居然也有，他爬起來，只覺得自己的鼻息都是酒氣。

腳步虛浮地走向衛生間，打開燈看到鏡中人嚇了一跳，鼻青臉腫，滿臉都是擦傷，經過一夜的宿醉后，滿是縱橫交錯紅腫，這是破相了。

齜牙咧嘴間，他忍住痛洗了臉，用碘伏擦拭了傷口，取了冰塊出來冰敷臉龐，進行消腫處理。

然后在家里做了早餐，吃完了傷口也凝固了。

這一天，悲催的晨雨風戴著口罩、墨鏡出門了，一路上低著頭快速地走，到單位下車就飄進辦公樓，好在沒人注意到他的異常。

晨雨風躲進機房就閉門不出了，直到中午午餐時間才戴著口罩、墨鏡出來到食堂排隊。

這個造型比剛來的時候還吸睛，很快大樓的姑娘們紛紛側目，然后嬉笑著指指點點，晨雨風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卻摸到了口罩。

這么幾分鐘的過程卻漫長到讓他難以忍受，因為就連財務小姑娘貝貝都多盯了他幾眼。

好不容易端著盤子下來，林麗她們好奇地問：

“今天怎么這么酷？”

晨雨風嘿嘿一笑，躲進機房關上門。

林麗兩人面面相覷，偷偷地說：“小晨今天很奇怪?！?

“年輕人都這樣。”

晨雨風匆匆吃完飯就將餐具主動放到外面給她們，送了些旅游途中買的特產致謝。

之后的日子，他根據蕭萬全的推薦，從美團買了些速效藥膏加速傷口愈合，過了七八天傷痕淡化了，才敢真容示人。

每天依舊按部就班的工作，馬隊已經很少來打擾他了，因為每次來看到他都是埋頭寫寫畫畫，對他的工作精神早就佩服的不要不要的了。

這種工作狂還需要監督嗎？

在這種放任工作、自我放飛的情況下，終于有一天，晨雨風幾乎將自己學識范圍內，能找到的故障都找出來了，他將一切整理成文字，另外單獨整理了一份簡單的清單，交班的時候和小娥溝通。

小娥驚訝地看著手里的紙，一目十行地看完，心底犯怵了，又不敢說自己大部分都看不懂，只好硬著頭皮用前輩的口吻說：“小晨，不是我說你，這些我們其實都知道，只不過每個交接的消控員都交代過，不要隨便找施工方的麻煩，影響人家交割房子，拿不到錢，我們以后每次要申報維修，人家都不愛來了?！?

“......”這個解釋讓晨雨風震驚了，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還有這種說法？他搖搖頭反問：“維保單位的工作職責不就是負責維修和養護消防設施嗎？”

小娥語結，但是她依舊甩了甩手，把清單塞回他手里。

“反正我不來管，混混日子好了，又不少你工資?！?

小娥苦口婆心地勸他。

晨雨風不再跟她多說，直接說：“我按照程序層層上報，先和你打招呼，然后匯報上級，就是馬隊，至于他怎么處理是他的事?！?

“隨你吧。”小娥認為只要不給她添麻煩就行了。

晨雨風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真是愚昧，忍不住問她：“你知不知道我們的工作職責是什么？”

“消除消防隱患......”小娥支支吾吾，而后反應過來，抬頭惱羞成怒地說：“你一個新人來教訓我？”

“娥姐，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告訴你，維護消防設施組件齊全性、完整性也是我們的工作職責，如果我們不上報，一旦出事情我們就要擔責，我們上報了，上面不管，那么責任就不在我們了。你明不明白？”

“這里不過是物業機構，辦公場所租賃而已，哪來那么多責任。”小娥不以為然地說完將他推了出去：“你好下班了?！?

小娥的愚昧讓晨雨風無可奈何，他走出機房，在大樓外看到馬隊在停電動車，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著故障清單走了過去。

馬隊彎著腰還不待站直身子，就看到了一張紙條，順勢看到晨雨風，好奇地問：“什么東西？”

“我們的消防設備一大半都癱瘓了，我整理了一下故障清單，都在這里了?！背坑觑L簡單扼要地說完，將紙條塞進他手里轉身就走了。

馬隊呆呆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楊雄喊他才回過神來。

“發什么呆呢？”

“小晨拿了這個給我，你看得懂嗎？”馬隊將清單遞給楊雄，后者接過來看了半天，只看懂了手報、消報、煙感、溫感，對應的數字。

“咦，這兩個數量相差很大啊?！睏钚郯l現了問題所在，他指著紙條說：“你看這個原始數量579個溫感，后面這個數字是現有數量323個......”

馬隊震驚當場，結結巴巴地說：“什么意思？少了這么多？？”

“是這個意思，還有呢，溫感279......實際是124......哎呀我知道了！”楊雄拍了一下大腿，大聲說。

“什么你知道了？”馬隊嚇了一跳。

“他這段時間原來一直在做這個事情，這個小鬼厲害啊。”楊雄由衷的贊嘆。

“那怎么辦？上報不？”馬隊皺著眉問。

他顧慮的是，當初施工隊進場他們朝夕相處，每天茶來水去的，關系很和諧，這樣揭短會不會不好。

“報肯定是要報的，畢竟數量差距太大，不然以后我們麻煩大了，尤其是你，監管不力?！?

“那我上報王總。”

“去吧?！?

馬隊急匆匆地上二樓行政辦，王總剛剛坐下來還沒來得及泡杯茶，就看到他進來。

“這么大早，有急事？”

“是這樣的......”馬隊將手里的紙條遞給了王總，后者邊問：“什么？”邊接過了條子，皺著眉看著。

“字很不錯?！彼谝谎劬涂吹搅松n勁有力的字跡，稱贊道。在仔細看到文字后，大吃一驚：“這是真的嗎？”

“是新來的消控員小晨整理的，我不懂這些?！?

“他人呢？”

“下班走了。”

“走，去消控室?！蓖蹩偭ⅠR站起來，趕往消控室。

王總匆忙趕到消控室就看到小娥在玩手機，看到領導進來，忙放下手機，站起來。

“你怎么看？”王總在機器面前站定，端詳了半天，看不出個所以然，轉頭問小娥。

小娥說：“我不知道，誰知道他專業不專業?！?

“我看是真的，他每層樓的消防設備位置都畫下來了，像盤點商品一樣精確?！瘪R隊肯定地說。

“他還說了什么？”

“他說他標出來位置都處于失去了電源支持，形同虛設，至于其它隱藏在天花板裝修層里，他看不到，只能通過什么什么......那啥東西來著......他說在那里能看到哪些不能用。”

小娥的話語讓王總對她和晨雨風的專業水平立判高下了。

王總想了想決定等明天晨雨風來了再說，他吩咐馬隊和小娥：“這件事先不要聲張，等明確了我會安排?！?

“明白?！?

王總腳步匆忙地返回辦公室，幾乎坐下的瞬間就拿起手機，翻找出一個熟悉的電話，撥打過去。

“老方，有件事你最好能坦白告訴我。”

因為他的語氣很嚴肅，對方急促地問：“什么事？”

“你這個消防工程是不是按實際圖紙做的？”

“當然是啊，我還以為什么事呢，嚇我一跳?！崩戏娇跉饷黠@輕松了。

王總聽出來了，心里愈加困惑了。他試探著問：“那為什么579個煙感，現在只有323個？”

“不可能吧，誰說的？”

“你別管誰說的，你就告訴我，你有多少肯定的把握。”

王總說完電話另一頭就靜默了，他耐心地等待著，過了許久，老方的聲音再度傳來：“除非后期進場的幾個裝修隊破壞了，那責任不在我們?！?

“責任是不在你們，但是你們是消防設備施工隊，同時也是維保機構，你不是應該......”

“維修需要錢，你們施工費用都還沒給我們，再要求維保，我們也不是慈善機構啊?！崩先f可能覺得自己語氣過了，頓了頓，放緩口氣說：“誰搞壞了就找誰修，或者讓他們出費用我們負責維修?！?

“三個施工隊啊，我們要找誰?！?

“那完了，有的扯皮了?！?

王總要抓狂了，他已經確信晨雨風所言非虛了。

這天晨雨風來上班就看到麗姐對他擠眉弄眼，他一頭霧水地走進機房，看到王總坐在他的椅子上，指尖在桌上輕叩著，這是極度焦慮的表現。

看到他走進來，王總眼睛一亮，忙站起來，熱情地說：“小晨來了?！?

“王總你好?！?

“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是怎么發現問題的？”

“哦，你過來。”

晨雨風走到主機上，點了“屏蔽信息”按鍵，出現藍色的三行數字和文字。

王總看著他指著上面說明：“這就是被屏蔽的三條回路，在這三條線路上的所有消防設備都不能使用了。”

“還有這里......”晨雨風指著應急照明系統控制柜，解釋著，而后看到王總一臉茫然，果斷閉嘴。

“這樣吧，等下早餐后，我列一份電子清單給你，你最好形成書面資料上報......”

王總忙不迭地點頭：“一定一定。”

其實這些東西晨雨風早就整理好了，只是看他們的態度而已。別的不知道，反正小娥現在看他的眼神很不善，還有一些嫉妒。

唉，內卷吧，就兩個人在一個機房里，除了交班其它時候都碰不到面，愛怎么卷隨便。

晨雨風毫不在意地繞過她，離開機房前往餐廳。

下午晨雨風正在看書，突然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他盯著門口很快有個胖子出現在他面前，對方只是瞟了他一眼就走進來，直奔控制柜而去。

“你好，你有什么事，麻煩出示批條并登記一下。”晨雨風站起來禮貌地說。

見對方置之不理，他走過去站在胖子身后重申：“如果你不按規矩辦事，那請離開，機房不能隨便進出?！?

“我以前天天來，都不用登記的，你新來的知道什么！”胖子頭也不回地說完，手放在控制柜上打算操作。

晨雨風單手揮臂攔住了他：“以前是以前，我當值的時候就要按照規章制度辦事?！?

晨雨風態度強硬地說完，手臂用力推開他，擠過去用身體擋住了機器。

開玩笑，這些人非常專業，要動手腳將系統后臺進行代碼修改太容易了。

“什么規章制度？”胖子斜睨了他一眼，這一眼讓晨雨風看到了不友好，甚至有些兇惡。

而晨雨風毫不示弱地瞪著他，臉上殘留的烏青和高出一個頭的體型，讓胖子也沒敢輕易動手，心想：這小子看起來很斯文，但是，估計也是個愣頭青，打架不含糊吧。

晨雨風毫不畏懼，冷笑著指著墻上的幾個制度牌：“值班制度第九條：任何施工單位進入監控室維修或保養時，除必須持批條外......”

“哼！”胖子轉身就向門外走去，色厲內荏地放下一句狠話：“小子你行！”

晨雨風目送他離開的瞬間，看到玻璃門外馬隊的身影一閃而逝。

他苦笑，這算不算自找苦吃？或者說是孤軍奮戰了？但是，讓他混吃不作為，很難茍同。

他將消控室的防火門關上，回到椅子上看著監控畫面，胖子和馬隊都不見了蹤影，他調轉畫面到大廳，視覺死角就是吧臺。

耐心地等待了會兒，沒讓他失望，沒多久，兩人一前一后出現在監控畫面上，在門口道別。

胖子走到停在車位上的一輛小面包車上，開動車子離開。

保潔林麗和汪阿姨拎著簸箕和掃把出現在走廊，進入外間休息室，那里是沒有監控探頭的，但是，他聽到了開門聲，接著林麗的聲音傳來：“小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