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完成了摸底工作，他走出機房去休息室，從柜子里拿出了厚厚一沓施工平面圖，翻找出消防設施點位圖，拿回機房仔細查看。

字小的連他都看的吃力，恨不得有放大鏡用用。

這就導致比對進度緩慢，好在不是硬性任務，他純屬無聊和愛好，可以慢慢參透。

時間一天天過去，比對結果讓他越來越心驚，因為還真是發現了問題。

為了確定結論，他反復將自己繪制的圖紙和施工方的點位圖進行了對照，將失聯的設備劃線形成了兩條明線，也就是說，可能存在兩條線路上所有的消防設備均切斷了，至于切斷的原因他不知道，畢竟他不是維保專業人士。

如果這一切都是事實，那么其實這個工程存在了巨大的缺陷和漏洞，并且目前為止沒人知道。

越看眉頭越緊鎖，喃喃自語：“這也差的太多了吧？”

如果沒有直接的證據，沒人能信吧，于是他抬頭看向墻體上的三個控制柜，思索了片刻，走過去在應急照明控制柜上停駐，屏幕一片漆黑，他點了一下自檢，屏幕亮了，提示請登錄。

他忙回去，拿出抽屜里的筆記本，找到密碼，再次操作登錄，而后選擇自檢，待主頁面再度出現，黃色故障燈不斷閃爍。

晨雨風一看傻眼了，好家伙，整整43條故障信息，右側打印條不停滾動著。

緊接著警報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晨雨風忙點擊消音，然后返回主機，摸著下巴看著眼前一切正常的監控狀態。

外面馬隊聞聲趕來，緊張地問：“哪里報警？”

晨雨風忙搖手解釋：“我在自檢設備，沒事沒事?！?

馬隊看了一眼機器，表示不懂，于是退出了。

晨雨風忙在后面大聲說：

“一會兒如果還響，你不要管，有事我會對講機呼你?！?

“好的！”

目送他出去，晨雨風把防火門關閉，降低噪音傳播。

開始重新組織思路，繼續自己的實驗。

很明顯現在這種情況絕對不正常，他思索了片刻，打開屏蔽信息，果然看到了三條回路屏蔽信息。

他拿出手機將應急照明控制柜故障信息和消防主機上的屏蔽信息都拍下照片存檔，沒急著解除屏蔽，一方面為了取證，另一方面，這些故障工程量很大，一時半會是解決不了的，過早解除屏蔽，他將面臨不斷的警報聲，非常擾民。

他走到辦公桌上打開值班記錄本，進行日期比對，發現這些故障都沒有進行記錄，他右手扶額，瞇著眼看著每天記錄一切正常的值班本，他又翻了一遍消控室進出登記，只記錄了為數很少的幾次施工登記，沒有任何維修申報，好神奇。

難道消控員對這些毫不知情？

不無可能，因為大多數時候消控員都是工具人一樣的存在，每天打卡上班，摸魚一天，第二天下班。

而且消控員隊伍良莠不齊，綜合素質不夠，半路出家，主觀能動性差，沒有求知欲，導致專業知識匱乏，如果施工方將這些故障都屏蔽了，消控員就是聾子一樣的存在。

晨雨風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到了晚上十點，他照例出去巡邏，天空中傳來輕微的轟鳴聲，抬頭看到閃爍著的藍色和紅色燈在緩慢移動，這里經常有灰機灰來灰去，因為臨縣有個飛機場。

人類文明的進展是非?？膳潞蜕袼俚?，飛行大體上是一個飛躍式的進步吧。

巡邏回來，在群里打卡完畢，他的大腦關機開始進入睡眠狀態，對于勞逸結合的精髓，他掌握的非常好。

夜深人靜所有的靈魂都處于歇息狀態，凌晨一點多，就在這個城市的某個鄉鎮，像被點了暫停鍵，幾乎所有的生物都處于靜默沉睡中，田埂傳來此起彼伏的蛙鳴。

某工廠消控室維持著正常的燈火通明，突然一陣刺耳的警報聲響起，主機上紅色警燈閃爍著仿佛在告訴你，非常緊急的情況要發生了。

躺在折疊床上的消控員條件反射地跳起來，穿著三角褲沖到主機前，看都沒看信息，睡眼惺忪地隨手按下消音，然后返回繼續睡覺。

這樣的動作非常嫻熟，幾乎每個消控員處理應急情況時，第一時間都是這個操作。

過了一會兒，又是一陣尖銳的警報聲響起，他咒罵著爬起來，繼續關閉，這次順便看了一眼，兩次報警都是同一個位置，經常誤報，所以他沒多想，繼續回去睡覺。

大約過了3分鐘，消防座機響起，他裝作聽不到，但是鈴聲很頑固，不接就不停的樣子。

“靠！”他沒好氣地起來，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走過去接起電話，對方的吼叫聲讓他瞬間失去了睡意。

“有人啊！你那里出火警了不知道嗎？！快點接警！”

他驚出一身汗，在這里工作三年了，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有些手忙腳亂地拿起制服抖抖索索地穿戴好。

由遠及近的消防車警報聲在黑夜里回蕩，讓他更加緊張，趕忙拉開防火門保險銷，然后回去換鞋子，還沒等他出門，門外已經一片嘈雜。

大力推門進來的消防員看著他一臉慘白的樣子，再看主機沒有任何操作，憤怒地推開他，走到主機旁，幾個麻利動作，手動改為自動，然后快速打開噴淋泵系統......

“你們噴淋泵現在是什么狀態？”

“什么？我......我不......不懂?！笔Щ曷淦堑南貑T結結巴巴地回答。

“帶他們去水泵房！”消防員推了消控員一把，他才回過神來，踉踉蹌蹌地帶著人離開。

還沒走出多遠就聽到人聲鼎沸，夜幕下，濃煙滾滾，能見度差，無法看清，只聞到一股燃燒異味，他甚至連問一下哪里著火了的勇氣都沒有，魂不守舍地帶著人直奔水泵房。

一輛消防車早已停在了廠區宿舍消防安全通道上，外圍站滿了穿著睡衣、短褲的工人，一臉驚慌地看著救援現場。

“人員疏散完畢?！?

“大樓內安全。”

“火情已經撲滅。”

各種聲音傳來，消防員們各司其職，沖進火場，都沒來得及用水槍，發現火已經熄滅了，他們抬頭看向天花板上的溫感開關，此刻已經爆裂開來，噴灑出來的水花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這就是為什么火這么快熄滅的原因。

很快有小車快速駛入廠區，門衛一看是廠長的車，二話不說立刻放行。

車子在他身邊急剎車，他趕忙上前諂媚地喊了一聲：“錢廠長，您來了。”

“現在什么情況？”錢廠長急促地問。

“火已經熄滅了。”

錢廠長聞言松了口氣，跟著問：“今晚是哪個混蛋值班？”

“消控室嗎？”

“還能說誰？！”

“孫耀楊?！?

廠長的車子快速往里沖去，嘴里還在罵罵咧咧：“娘希匹的，就沒一個省心的?！?

將車子停好后，他沖進機房，一眼就看到瑟瑟發抖地蹲在地上孫耀楊，剛要發火，看到邊上還站著幾個面容冷峻的領導，其中兩個，一個是消防隊長，一個是警官。

忙堆上苦笑，上前合十：“我是錢**是這里的廠長，對不住各位領導了，這么晚還......”

“廢話少說，查案現在?！?

“監控畫面打開?！?

警員調開監控，找到消控室，將現場還原。

大屏幕上出現了消控室的場景，調整了幾個時間段。

“停，這是第一次報警時間......”

穿著小褲衩的消控員被定格在畫面上，他窘迫的要將腦袋買進褲襠里。

“著裝很整齊呀?！毕狸犻L諷刺道。

錢廠長也覺得面上無光，臊得很，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打開火災現場監控畫面......時間往前......看到了！”畫面里一個穿著格子睡衣的男人，叼著煙從走廊盡頭走過來。

他晃悠悠地走進衛生間，里面是沒有監控探頭的，大家只能盯著門口，看著他走出來。

“煙沒了，估計扔在里面了?！?

“我的隊友說火災源頭是垃圾桶?！?

“垃圾桶里有很多易燃物。”

大家等待了片刻，沒有第二個人出現，沒多久，衛生間門口開始飄出煙霧，一絲一縷......

“里面已經開始引燃了。”

衛生間慢慢匯聚出了濃煙......由此火災原因和涉嫌失火人已經非常明確了。

與此同時，消控室里報警聲從屏幕上傳來，大家都聽到了緊迫感，在看到消控員居然關了繼續睡覺，大家都恨的牙癢癢。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消控員孫耀楊估計已經被殺死好幾次了。

兩個畫面同步進行，還原了現場。

“定格取證。”

“去把人找出來！”

“是！”

兩名警員領命出去，看著眼前圍觀的工人，相視了一眼，警員A很默契的走到左邊10米位置。

警員B看到他站定后，開始吆喝：男的站左邊，女的站右邊。

人群開始騷亂，百來號人分開兩個陣營開始往各自的區域匯聚。

格子睡衣大哥此刻隱隱有些預感，心里本就惴惴不安，看到兩名警員動作，心虛地認定對方是在篩查，頓時臉色驟變。

他趁亂擠出人群，準備找地方躲起來，但是警員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尤其是格子睡衣在人群分隔開后的動作非常顯眼。

“站住！”

格子睡衣大哥拔腿就跑，兩名警員快速追上去，很快就把他制服了。

這種場景在普通人眼里非常刺激，大家紛紛涌過來，指指點點。

此刻工廠門口陸續駛入幾輛車，其中悲催的劉隊又被揪出來了，項目經理喬雨大汗淋漓地先后趕來，看到現場都大氣不敢出地排著隊低頭接受教育。

消防大隊長坐在首位上，一臉嚴峻，沉重地說：

“這就是你們消控員的工作態度？”

“看到警報沒有及時通知安保去核實，直接關了去睡覺？”

“同一個位置出現兩次報警都不能引起你的重視？”

“夜間本來不允許睡覺，就算你要稍作休息，也要穿戴整齊，你不僅睡覺還脫去了制服，嚴重違反公司規定！”

廠區領導恨得牙癢癢，忍不住在心里咒罵消控員，雖說火災危險系數低，沒有給企業帶來什么太大經濟損失，但是影響太大了，在職能部門那里印象分太差了，直接影響考核。

“這起事件本來就只是一個小開端，一個職工上廁所抽煙，將煙頭扔進垃圾桶，垃圾桶里有舊衣服之類的易燃物，引起了濃煙，第一次報警是因為感煙探測器反饋，如果此時你們的消控員盡職盡責地起來，核對一下火情，再安排保安去處理，甚至連滅火器都不用，也就是一杯水的事情。

第二次是陰燃導致整個垃圾桶燃燒起來，溫感觸發機關，幸虧觸發了噴淋系統，否則這場小火就會引發大火，導致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

如果消控員在第二次報警時，能夠提高警惕，哪怕是自己親自去了現場，也就是一桶水的事情，最多一個滅火器的問題，就解決了。

結果，你什么都沒做，在本職崗位上一點也不作為，不知道你還知不知道什么是職業道德、什么是個人道德和良知？

大隊長情緒有點激情，恨鐵不成鋼的失望。

你們消控員學習的時候，第一個課程就是：消防消防，以防為主，防消結合！你們的工作非常重要，起到預防作用，將初始苗頭狀態的火災從源頭掐滅，從而達到防治目的，責任重大，你們明不明白？！”消防隊長覺得自己真心累，這些半路出家的消控員素質參差不齊，專業不過硬，還慵懶懈怠，玩忽職守，根本毫無責任感。

劉隊羞愧地低下頭，咬著牙不敢說話。

“我覺得你們有必要加強消控員專項業務培訓，灌輸工作理念，提升主觀能動性，提高人員綜合素質?！弊詈笙狸犻L對著現場有關領導嚴厲地說。

“是！”

消防大隊長將視線投向了身側的警官，后者點了點頭，手指著癱坐在地上的兩個人。

“把他們兩個帶回去，量刑處置！”說話的是一名警官。

“是！”

眼睜睜地警員將消控員和闖禍的人都帶走了，劉隊覺得自己要崩潰了，半夜被緊急呼叫過來，心驚肉跳地看著這一幕。

親眼目睹的感官刺激實在是太大了，他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要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