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母親就說,人的肚臍眼通著肚子,千萬不能摳破。所以方靜泓應該就是被虐待而慘死的。”莫珦玟幾乎要顫抖起來,無法想象,這種可怕惡毒意想不到的手法,竟然被用在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身上。
“靜泓,靜泓!”方靜漪終于大聲的哭起來,記憶里的傷痛委曲,象洪水一般,席卷了她的思緒。
”方老師,節哀!”三個大男人,一時之間全都手足無措。
“南卿南卿,終于找到你了!”小闖氣喘吁吁的跑進來,叫道,“剛剛方家母子想偷偷的從邊門溜出去,被老應發現了,現在押在前廳,那母親,那女的,說許先生是她殺的。”
“為了區分,我們暫且稱你為小方太太!若你覺得不順耳,也可以叫你方小太太。”老應見大家來了,這才冷笑著說道。
這位小方太太,此時頭發凌亂,神情委頓,見眾人都進來了,不由嚇得低下頭去,不敢迎面對視,與剛才的囂張跋扈判若兩人。
“我就說,好好的,你殺老許做什么?”方老爺急道。
“可弟妹看戲時一直和我們在樓上呀!”方太太也百思不得其解。
“老方,不要急,莫老師他們來了,他們會問出個因為所以來的。”周老爺倒是氣定神閑,畢竟方靜漪與此事無干了。
“小方太太,你說許先生是你殺的,那我問你,你在樓上看戲,大家都可作證,什么時候出來殺的許先生?”莫珦玟是一點都不信。
“快中場的時候!”小方太太仰起臉來,冷哼道,“我一路趕著去,沒別的人看見我。”
“弟妹是出去過,那個時候,戲文里正要獻桃,場面熱鬧,我還勸她等一等呢,可她說急著了,等不得。”方太太說。
“那內宅門口的大小子,沒看過戲,怕是湊過來偷瞧,因而不曾在意。誰會想到出這么大事呢?”周老爺嘆道。
“那么你為什么要殺許先生?”莫珦玟不動聲色的問。
“他在大席上約了方靜漪。”小方太太答。
“他和方靜漪也是舊識,約了她又或者是因為方靜沄的病,畢竟方靜漪是讀過書的。這都不至于到殺人的地步吧?”
小方太太咬了咬唇,并沒有回答。
“那么你來描述一下過程。”莫珦玟挑眉。
“我在樓上見他跟各人招呼,料他要離席,就急忙趕下來。許先生并不曾鎖門,我進去后躲在門背后,他一回來,我就用刀剌向了他。”
“哪里來的刀?”老應問。
“我防身的。”小方太太輕蔑的笑。
“那么你為什么要殺許先生?”老應又問。
“姓許的一心要治好方靜沄。方靜沄不會說話,方家求著我們娶她。可如果治好了她,他們一定會悔婚。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所以,我只有殺了他。”小方太太說著這理由時突然很是自信。
“這理由聽著都牽強,就算你是因為這個原因要奪取他性命,但問題是,你說的動手的地方錯了!”莫珦玟搖了搖頭,“所以,人并不是你殺的。”
“是我殺的!你聽我說,許先生真的是我殺的。我當時很急又怕,可能記錯了,哎呀,是門口還是哪里,亂了。”小方太太竟然有些急了,叫道,“殺人償命,我也沒所謂的,快把我關起來,早早的了斷吧!”
“那么我問你,方靜泓是怎么死的?”莫珦玟冷笑。
“方靜泓,他不是得了急病死的嗎?”小方太太茫然的問。
“容我大膽的推測一下,許先生之所以會遇害,是因為一幅畫,一幅方靜沄小時候畫過的畫。”莫珦玟看向小方太太,可她依然毫無反應。“這是方靜沄今天幫我們畫的,雖然她不說話,但她心里是記得的。之所以記得,因為這恐怖的場景是她失語的關鍵原因。”
許陵游和蕭南卿把畫展示給大家看,可到底畫的是什么,大抵都是沒看懂的。
“這幅畫上的受害者,就是可憐的方靜泓;而施害者,最初我也曾懷疑是小方太太,而且,她剛剛也露出了震驚到害怕的神態。”莫珦玟冷冷的看著小方太太,又躍過她低矮的頭頂,看向面色死灰的方靜湫。
“我弟弟是得急病而死的,但是是因為被人用尖細的鐵器捅了肚臍眼。”方靜漪走上前來,聲音嘶啞中帶著顫抖,“但我想,應該不會是我的繼母,她不敢。她剛來的時候,的確動手打過我們,因此被大伯責罰。她只會讓我去廚房做小女仆,讓靜泓服侍他那個無法無天的親兒子。方靜湫,我就知道你沒這個膽量認下這事,你那母親,在這種時候了,還在容忍你,替你擔下一切。可是,方靜湫,殺人償命,許伯伯不過是想還靜泓一個公道,不過是想治好靜沄的失語,你真是個喪心病狂瘋子!靜泓靜泓!”方靜漪大哭起來。
“我要撕爛你的嘴,叫你口不擇方。當時就該把你賣去煙花地,讓你永世爛在那。”方靜湫叫囂著要沖上來打方靜漪,奈何小闖和老何一下叉住了他,讓他動彈不得。方靜湫見自已近不得方靜漪的身,只得嘴上逞能,“方靜泓這傻子,整天哭哭涕涕的,生怕我們把你賣掉;就他這樣的,怎么配和我爭,我才是方家二房的繼承人!”“靜湫,你不要說了。求求你們,人是我殺的。你們把我抓起來吧!”小方太太哭著跪倒在地上。
“母親,你這個時候哭天搶地還有什么用?我會落到這個地步嗎,不都是因為你嗎?從小你就跟我說,若不是我小了半歲,這方家二房,全都是我的。你剛嫁過去的時候,拿螺絲擰方靜泓的肚臍眼,還嚇他要把方靜漪賣掉,他連哭都不敢大聲。你明明知道那天我就在門外,明明知道我會依樣畫葫蘆的折騰方靜泓,可是你沒有任何言語上的阻止和警告,反而縱容我放任我成了你的幫兇。要不是方靜沄生了病還不安生,突然跑進來,嚇到了我,我也不會一下子把螺絲拔出來,扯掉了方靜泓肚臍眼里的一塊皮肉;方靜沄嚇得哇哇大哭,那傻子痛得要命還掙扎著起來哄方靜沄,我走之前只得再三恐嚇方靜沄不許亂說話。可是后來,我覺得老天都在幫我,方靜泓死了,方靜沄啞了,而我就是二房的繼承人了,還莫名其妙的成了大房未來的乘龍快婿。”方靜湫擰著脖子,大言不慚的說著。
“我父親,不過是想治好方靜沄,你為何下如此毒手?”許陵游雖然生氣,卻還保持著君子的風度。
“姓許的,錯就錯在他想治好方靜沄。方靜沄從小怕我,可現在她并沒有那么怕了。”方靜湫還是嘴硬。
“我想你也是突然意識到了,方靜泓是被你害死的。你不能讓這件事被挖掘出來。”莫珦玟一針見血的打斷他,“所以當你聽說許先生讓靜沄畫畫的時候,你就已經決定除掉他。對,你是個聰明的人,卻沒把聰明用在正道上。”
“姓莫的,你到底是怎么懷疑到老子頭上?”方靜湫不服。
“你錯就錯在一口咬定方靜漪是兇手。要不然,那么多賓客,我們還得花很多時間去查許先生與他們是否有舊怨,一時半會回不過神來。”莫珦玟冷笑道。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天氣愈發冷了,莫珦玟這才想起,要回家去取冬衣了。
“你看,這是周老爺給大家的賞金,聽說他還要大擺宴席的請大家呢,定是少不了你。今天晚上,我先請你吃頓好的。咦,你怎么一點都不高興?”蕭南卿興沖沖的進來說。
“我有什么好高興的?這案子從頭到尾的,不過湊巧磕對了人,又或者只是冥冥之中的天意罷了。”莫珦玟竟然有種無力感。
“哎呀,莫三居然也會這么懷疑自已的能力?”蕭南卿看好戲的說,“對了,還有件事,我也剛剛聽得來,急忙來說與你聽。”
“先說好,幫忙的事我不干。”莫珦玟無情的打斷他。
“你這想哪去了?剛剛楊大少爺來找龍局長,原來步可煙離家出走了好幾天了,沒找到人,她家派了人過來看看在不在這?”
“步可煙?”莫珦玟心內一動。
“說是她哥送她去試個衣服,人就不見了。也是的,這姑奶奶那樣的脾氣,又怎么能讓她娘給逼著休學成婚呢?攤個天天想著她財產的娘和不成器的哥,要是我,早一走了之!”
“早走怕是沒有錢。這個時候,她兩個大哥多少會拿出錢來置辦嫁妝。”莫珦玟故作冷靜的答。
“原來如此!”蕭南卿恍然大悟道。
“這世上,怕再也沒有步可煙這個人了。”莫珦玟想起那日在車站送她的場景,他從來沒有想過,那竟然可能是最后一面。這世上總是有猝不及防的離別,沒能象樣的道別卻已無法再見。
“她不過是跑了,又不是死了?”蕭南卿不解。
“她應該不會再用步可煙這個名字。”莫珦玟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悲傷,這個名字,是茫茫人海能找到她的唯一憑借;可現在,這種依據已全然化為烏有。
“這倒是,你不說,我還沒回過神來!”蕭南卿覺得可惜,但步可煙不過是他從小認識的人而已。
“莫老師!”方靜漪走了進來,見到蕭南卿,不由笑道,“蕭警官也在啊!”
“方老師,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沒做,得先走了,莫三,晚上在家等我,讓權叔不要做飯了。”蕭南卿識趣的走了。
“方老師,有什么事嘛?”莫珦玟淡然的問道。
“前幾日我和大伯他們一起去給靜泓掃墓,他的墳上長著一棵竹子,一人多高,很是蔥翠。靜沄突然哭了,她說那一定是從靜泓的肚臍眼里長出來的。她終于開口說話了,她會說話了。”方靜漪笑道。
“那恭喜啊,你大伯他們應該也松出一口氣。”莫珦玟禮貌的回應。
“我舅舅說,過兩天趁學生放假回家了,請你吃頓飯。我大伯也會來,他們都很感激你。”方靜漪小心翼翼的說著,抬眼看莫珦玟,可不知為何,只覺得他與平日里不同。
“謝謝周老爺和方老爺的好意,真不巧,過幾天我要回趟家去。”莫珦玟說的是實話。
方靜漪沒想到莫珦玟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驚訝的看向他,他的神情淡漠而冰冷,不見了當日為她洗清冤屈時的溫情和熱切。方靜漪不由想起舅舅勸慰大伯的話,莫珦玟是城南莫家的,隨時都會走的,自然不會與這里的小門小戶有所瓜葛,所以方靜沄的婚事,須得另外物色。原以為自已是特別的,原來不過是一廂情愿的錯覺!方靜漪的懸著的心終于灰了大半,連聲音都帶著無可控制的顫抖,“那我回去說一聲。”
“煩勞方老師了。”莫珦玟心不在焉的道謝。
下了幾日雨,這日天氣終于放晴了,許陵游的藥鋪也快開張了。
“你說陵游還是有福氣,這才大半個月,娘子有了,鋪子開了,房子也收拾了,樣樣都妥了。”蕭南卿笑道。
“哎,世上的事也真是安排好的。許先生到最后都在為方家的事尋求真相,也該陵游做方家的女婿。”莫珦玟感慨道。
“豈止是方家,還有周家呢,這鋪子都是周老爺爭取來的。到時候方老師的嫁妝,又肯定是方家周家各一份,想想都覺得豐厚。”蕭南卿簡直羨慕了。
“我可聽說方老爺挺中意你的,要不讓方老師撮和一下,你和方靜沄。”莫珦玟不忘取笑蕭南卿。
“你還取笑我,我猜他們最先可是想把方老師說給你吧!”蕭南卿嘴上不耐煩的敷衍,心里也是松出口氣,看來莫珦玟對于步可煙的出走,也慢慢的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