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金看出了李澹的猶豫，又是再三勸說。
他可比不得李澹，已是大功傍身，此前被林悟賢壓制沒獨立打什么勝仗，然后又吃了一場大敗，戰后不挨處罰已是不錯，升官是不用想了。
但若是此時出兵擊潰藍一清主力，形勢則完全逆轉，他甚至可以因此戰功擺脫林悟賢，以后再無人對自己掣肘，這樣的機會，季金如何能夠放過。
“那行，季將軍，我們即刻點起騎兵輕裝啟程，務必最快得速度趕赴戰場。”
一聽李澹同意，季金忙是起身拱手，謝道：“多謝李兄弟成全，算季某欠你個人情，以后但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支應一聲便是。”
李澹卻是擺手道：“季將軍言重了，其實我也早有此想，卻是下不定決心，季將軍倒是推了我一把。”
二人出了大帳，蕭勉此時才過來，與李澹耳語道：“縣尊，那廣州城那邊怎么辦？”
“如今叛軍主力都在與殷總督決戰，只憑其他小股敵人，晾也攻不下廣州城吧。”
蕭勉聞言點頭稱是，可是表情卻是躊躇。
“怎得？蕭先生還有顧慮？”
“顧慮倒稱不上，只是心中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一旁的季金，已是上馬過來，催促道：“李兄弟，兵士都點齊了，咱們趕緊啟程吧。”
李澹回看蕭勉一眼，沉聲道：“這樣吧，你帶一百人先去廣州城接管防務，這樣便該放心了吧。”
蕭勉聞言這才松一口氣，拱手退下。
……
另一頭，烏禽嶂西南三十里處的無名小道。
率軍前來支援的殷正茂總算是完成了合圍，開口問身旁的部將。
“已經過了幾日？”
“回總督大人，已經四日半，再過半日便五日了。”
“五日……”
殷正茂嘴里喃喃。
他知道，堅守五日對于張元勛總兵那邊已經是極限了，此時他必須趕緊去支援才行，不然此前自己苦心的設計，倒會真的弄巧成拙了。
“傳令剩余部隊，向南行軍，準備夾擊叛軍。”
軍令一下，殷正茂便意識到問題所在。
因為伴隨著他的軍令同時傳來的，是自己士兵的哀嚎聲。
現在正值八月，酷暑難耐的時候，山中更是瘴氣疊出，蚊蟲甚多，行軍的負擔已是超出殷正茂的預期。
此時自己前腳剛建設好防御工事，后腳就要立即啟程，對于普通士兵而言，確實是超出極限了。
向南行軍兩里，殷正茂已經明顯意識到行軍速度的下降，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可正面戰場那邊耽誤不得，萬一張元勛那邊戰線扛不住了，結果就是滿盤皆輸。
“殷總督，要不讓弟兄們歇會兒吧，大伙兒如此疲憊，趕到戰場也沒法打啊。”
來人是底下的一名小旗官，殷正茂于是大怒道：“歇什么歇，若是晚到片刻造成戰事傾頹，你負的起這個責嗎？”
“可是弟兄們確實沒勁了。”
“一派胡言！來人，把這亂我軍心之人拖下去砍了全軍示眾！”
那小旗官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辯解，已是被殷正茂手下的親衛拔刀砍死，砍下的腦袋由傳令兵巡示全軍。
殷正茂哪里不知道手下的兵士們身上沒勁了，可是他沒有辦法。
無奈之下，他只能借這小旗官的腦袋穩定軍心，又傳軍令一道：
“全軍加速前進，跟上隊伍者此戰后賞銀翻倍，掉隊者賞銀全部作廢。”
終于，重賞之下總算全軍重新凝聚士氣，開始往南疾行。
在殷正茂的設想里，自己這支軍隊有多疲憊其實并不重要，因為此戰真正的重點在于通過包圍夾擊摧毀叛軍的士氣。
要知道叛軍終究只是一幫烏合之眾，一旦他們發現自己被夾擊，那瞬間便是士氣崩潰，絕不可能奮起跟自己拼命，到時候便是追殺和接收俘虜，這種掙錢的活兒，手下人即使再疲憊干起來都有勁。
可臨了趕到戰場，殷正茂才發現戰事并沒有完全按照自己的劇本進行。
殷正茂發現自己漏算了非常重要的一點，那便是人。
張元勛固然是軍中宿將，明軍裝備與訓練自然也要比叛軍優秀許多。
但是問題在于，叛軍大部分人是畬族人，相比于明軍以漢人為主，這種潮濕瘴熱的山區更是畬族人的主場。
經過幾天的鏖戰，張元勛所部的九千人傷亡十分慘重，而且在這種酷熱的天氣下士氣低落，而畬族叛軍居然能夠在猛攻幾日后，依舊保持不錯的狀態，仍然有一戰之力。
可事已至此，殷正茂早已沒有退路，畢竟在陣型上，自己這邊可是絕對的優勢。
于是雙方在山間林道展開激戰，因為地形原因，大規模軍團的作戰已不可能，殷正茂也因地制宜，將大軍分成小股單位開始獨立的散兵作戰。
這種林間散兵的戰斗，明軍依仗著火器，優勢明顯。
此時的殷正茂軍中火器的配比是四比一，平均五名士兵就有一人配銃，這個比例，在明軍之中還算低的，但也是夠用。
張元勛所部見援軍趕到，開始轉守為攻，可疲憊的狀態，讓明軍遲遲無法擴大戰果。
一時間戰場的局勢居然僵住，雙方都不敢輕易轉移陣線，生怕露出破綻給對方抓住。
“總督大人，這樣耗下去，恐怕傷亡會很難看，到時候朝廷那邊有點交代不過去。”一旁的副將提醒殷正茂。
這一點，殷正茂能不知道嗎？
可他也沒辦法，除非現在能有一支奇兵出現打破僵局，不然此戰比的就是戰斗意志了，而且對于兩邊而言，都輸不起。
要知道殷正茂可不是什么善人，他原先就因為貪污被罷職過一次，后來廣西叛亂，實在鎮不住了才讓他頂替原先的兩廣總督來收拾殘局，看中的便是他能打。
若是在這里吃了敗仗，自己的仕途也就到頭了，畢竟一個既有貪污案底又打不了勝仗的人，能有多少前途呢？
就在這時，站在山坡上督戰的殷正茂突然看見西南面的樹林里隱隱有禽鳥飛出來，瞳孔猛地一縮，指著忙道：
“快！快派斥候去那邊看看，是不是有別的人馬過來了，若是大股敵軍的話立即讓張總兵突圍撤退！”
副將領命，走出兩步，又是回頭問道：“總督大人，若是友軍當如何？”
殷正茂一怔，心下想道：“我軍主力都在這里，哪里還來的友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