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巡按御史
- 晚明海王
- 壹更一萬年
- 2238字
- 2023-11-17 00:06:00
上午的新鄉(xiāng)分港繁忙不休,大量貨物沿著海岸往新鄉(xiāng)分港的碼頭輸送,幾乎每一艘貨船與騾馬車都豎著“順風(fēng)貨行”的旗幟。
經(jīng)過眾多停泊的帆船,兩位番商終于停下,快步登上自己的帆船查看,林懋松也緊隨其后登上了帆船。
若要問此時林懋松的心情,那自然是不安與忐忑。
因為他其實并不知道林悟賢為此事究竟做了多少布置,他只是聽命行事,但看著李澹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心里不免打鼓。
當(dāng)他來到船上,進(jìn)到貨艙里仔細(xì)查看一番,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
因為安東尼奧的船上一匹絲綢都沒有。
林懋松這時心下罵道:“該死的李澹,盡是做些虛張聲勢的事,死到臨頭還嘴硬,待會兒看本官怎么料理他!”
出了船艙,林懋松的胸膛突然挺了起來,手背在身后大搖大擺地下了船,用下巴看向李澹道:
“李澹,你可知罪?”
“知罪?林同知怕是沒睡醒吧,本縣何罪之有?”
林懋松冷哼一聲罵道:“還嘴硬,如今你誆騙番商絲綢定金之事已成事實,而且還失了我天朝國體,罪不容恕。
本同知代行知府事,自當(dāng)對你嚴(yán)懲,來人吶,去了李澹這廝的烏紗,押入牢里聽候發(fā)落?!?
林懋松一個眼神,身旁的兩個番役便上前拽住了李澹的衣袖。
而李澹卻是一動不動,眼神冰冷地看向林懋松,質(zhì)問道:“林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就憑你,還沒資格拿我!”
李澹說這話兒,是有根據(jù)的。
海澄縣確實隸屬于漳州府,漳州府知府空缺,也自然由同知暫行事務(wù),這一點沒有問題。
問題在于,知府與知縣都是由朝廷任命,知府是無權(quán)直接任免知縣的。
知府對于知縣的權(quán)力,僅僅在于監(jiān)督、舉薦、彈劾這三項,這也是為什么許多地方,知府會被底下幾個知縣聯(lián)手架空的原因。
可是林懋松又不是初入官場的新人,怎么會不知道這些呢?
他之所以敢如此,那是因為官場之中是有潛規(guī)則的。
作為知縣的上官,知府擁有一手的彈劾權(quán)限,只是彈劾這個事情,有門道。
主要是看出身與背景,首先有后臺的不能輕易彈劾,自不必說。
其次是進(jìn)士及第的知縣,知府不會輕易彈劾,因為進(jìn)士本就金貴,個個都是天子門生,每三年就那么百來號人。
貿(mào)然彈劾這樣的人不僅是成功率難以保證,碰到些受中樞大人物看好的進(jìn)士,反倒可能惹自己一身騷。
至于其他出身,例如舉人知縣、吏生知縣以及李澹這類招安來的野路子知縣,在朝廷里沒什么根基,同時也不太會有其他中樞大員看好,基本上是一彈一個準(zhǔn)。
所以有時候,知府上官可以直接先去了知縣的烏紗,甚至押入牢里聽候發(fā)落,雖然出格,卻也不是無例可循。
概而言之,不合規(guī)矩,但朝廷也懶得管,于是就成了潛規(guī)則。
但之所以叫潛規(guī)則,那是因為沒法拿上臺面講,終究是不合朝廷法度。
而以往那些知府拿知縣的例子,都是知府足夠強(qiáng)勢,知縣孤立無援,這才被直接拿了下獄。
可李澹哪里是那種好相與的軟柿子,不待旁人出手,他抬手就是打翻兩名上前的番役。
見到這一場景,林懋松卻是眼神閃動,心中暗道:“反抗更好,這樣便更有理由拿你!”
林懋松大喝一聲,指揮著漳州府帶來的番役將李澹團(tuán)團(tuán)圍住,臉上早已是勝券在握的表情,笑道:
“李澹,你不僅拒捕,還敢公然行兇,企圖打殺我朝廷吏員,簡直大逆不道,海道大人與副提舉大人一起做個見證,免得日后這廝開口狡辯!”
就在此時,林懋松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頓時驚得虛胖的林懋松一身冷汗。
“林同知,那老夫也來做個見證,如何?”
兩隊兵丁開道,原來是福建巡撫劉堯誨帶人來了。
當(dāng)然,真正令林懋松與林悟賢緊張起來的人不是劉堯誨,而是劉堯誨身邊之人,福建巡按御史孫琮。
孫琮是個年紀(jì)并不大,卻佝僂著身子的高瘦男子,手上總是攥著紙筆,無時無刻不在記錄著什么,彷佛要將身邊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寫下來。
林懋松見到那手上毛筆不停的孫琮,背上汗毛都豎了起來,退后兩步輕聲給林悟賢遞話,叫苦不迭。
“海道大人,沒聽說巡按御史也會過來啊,這會兒如何收場才好?”
巡按御史這個職位很神,因為他品級很低,只有正七品,但權(quán)力又很大,因為他是代表皇帝巡按各地。
所以他的奏折是可以直接遞到皇帝面前的。
同時,巡按御史雖然在地方辦公,卻是京官,隸屬于督察院下,基本上不用忌諱地方上的勢力,開口多是肆無忌憚,甚至夸大其詞。
林悟賢此時也在心里暗罵劉堯誨陰險,作為地方官,林悟賢與巡按御史素來沒什么交情。
但劉堯誨不一樣,巡撫也是京城派來的,多少與京官有些交集。
平時倒還好,林悟賢不會讓巡按御史抓到自己把柄,可今天這下免不了要與巡按御史正面沖突。
佝僂著身子的孫琮緩緩走到人群中來,打量了李澹一眼,不露聲色地低聲道:“李知縣,心里可有底?”
他是劉堯誨請來的,自然是向著李澹,但作為巡按御史,他最多也只能拉偏架,李澹若真犯了事兒,他是罩不住的。
李澹則是默默點頭,孫琮心領(lǐng)神會,便也不再多說,正面走向林懋松,頗為正經(jīng)地道:
“林同知,你只是暫代知府事,這樣對待朝廷任命的知縣,恐怕不合規(guī)矩。”
不合規(guī)矩,那便是要參你的意思。
林懋松看著孫琮慢條斯理的模樣,那副神情簡直像是吃定自己一般,心里既忐忑又窩火。
因為他很清楚,孫琮這樣的御史言官,從來是眼睛盯著上面。
彈劾小官與彈劾大官,哪個功勞更大,哪個名聲更響,不言而喻。
御史圈子里從來都是這樣一個生態(tài)形勢,就是喜歡拿他這樣的地方上官做自己升遷的墊腳石。
林懋松回視了一眼林悟賢,可林悟賢仍然不動聲色,只是努努嘴要他自己解決。
沒了辦法的林懋松只得硬著頭皮與孫琮說道:
“孫大人,這李澹犯事證據(jù)確鑿,此人本是倭寇出生,向來不守規(guī)矩,囂張跋扈,本官是怕他狗急跳墻,這才想先拿著他,以免橫生枝節(jié)。”
“林同知是說,李澹之事,證據(jù)確鑿?”
“正是,證據(jù)確鑿?!?
一旁的李澹聽到此話,嘴角終于緩緩勾起微笑。
等了這么久,魚兒終于上鉤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