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丁家立才給他們一人端來一杯咖啡。

呂蘭清還是五月時在元汀蘭那里喝過一杯咖啡，早已知曉咖啡的苦澀，淺嘗了一口，便放到了桌上。

傅增湘也有喝咖啡的經驗，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大口。

呂蕙如卻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黃褐色的飲料，她抿了一口，被舌尖傳來的苦味弄得眉頭直皺，輕聲道：“好苦！”

“哈哈哈！”

丁家立不覺得她失禮，笑道：“第一次喝咖啡的人都是這種感覺！不過我這是斯里蘭卡來的新咖啡，用果木和花草烘焙而成，細細品嘗，能吃出其中的蘭花香味。”

他說著喝了一大口，露出享受的表情，繼續道：“你們中國人不是最喜歡蘭花了嗎？”

幾人聞言，紛紛端起杯子再次品嘗。

這一次，呂蘭清沒有立馬咽下，而是將湯汁含在嘴里，用舌頭上的味蕾細細感受著。

咖啡順著喉嚨順滑地流入胃里，不一會，呂蘭清感受到一絲草木的香氣在嘴中彌漫，再一回味，竟然真的是蘭草花香。

傅增湘率先開口贊道：“果然如此！丁先生真是講究人！”

丁家立拍手贊：“傅先生果然識貨！”

傅增湘笑道：“我若是不識貨，又怎么會帶著兩位助手到北洋大學堂來拜訪您呢？”

丁家立道：“這學校雖然是我負責籌辦的，但各個主體建筑是找了一個美國的工程師設計的！價格可不便宜！不知道你準備了多少錢？”

傅增湘聞言，眼珠一轉，卻不正面回答，只道：

“您只管將那位工程師介紹給我即可！價格方面都好說！都好說！”

丁家立喝了一口咖啡，笑而不語。

傅增湘見狀，連忙從懷里摸出了一個潤白色的羊脂玉牌，諂笑著遞給他：

“我聽說，丁先生到了中國后，一直投身于咱們的教育事業，又醉心于中華文化，對玉石也頗有興趣！正巧前些日子我淘到了這塊羊脂玉，您幫我看看，成色如何？”

“噢？”

丁家立饒有興趣地接過那塊玉牌，從西服內包里拿出一個單片眼鏡，湊到眼前仔細地觀察。

“嗯！不錯！不錯！這塊玉沒有雜質，是個好東西！”

傅增湘笑著繼續說：“既然如此，給您做個無示牌，如何？”

“我不喜歡無示牌，我喜歡找人在上面雕點東西。”

丁家立不動聲色地收起了那玉牌，道：

“正好我要去看看我的工程師朋友，在明天，你們要一起嗎？”

傅增湘欣然應允：“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丁家立站起身，用手指分別點了點額頭和兩個肩膀，垂眸道：

“這也是我的榮幸，我的朋友！今天讓我帶你們去參觀一下我們的校園吧！”

說罷，他便開門做出請的姿勢。

呂蘭清和呂蕙如對視一眼，站起身跟在傅增湘的身后向門外走去。

丁家立先帶著他們逛了逛教學樓的二層和三層。

二層共有三十間教室，其中大、中、小三種教室各十間，分別能容納四十人、八十人和一百五十人。

小教室就是普通的平房，而中型教室和大型教室則是呂蘭清從未見過的階梯教室。

這種教室按階梯排座，呂蘭清好奇的進去查看，發現每個位置都能清晰地看清楚講臺。

呂蘭清贊道：“這樣的設計果然巧妙。”

丁家立點頭道：“當然！建筑教室時仿照了西方知名大學，這些設計都經歷了百年的認證！

“有句諺語不是說過嗎？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走到其中一間教室時，呂蘭清突然發現，里面上課的學員竟然全是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有的甚至還身著官袍！

丁家立走上前解釋道：“他們是河間、順德、保定一帶普通學堂的西學教員和預備教員，到這里來培訓和考核，等考核通過了，才能委任到其他學堂任教。”

呂蕙如好奇問：“穿官服的大人們也是教員嗎?”

丁家立搖搖頭：“不是，他們有的是知府，有的是縣令，因為不愿意推行西學學堂，被袁總督安排過來培訓的。”

他們談話時并沒有壓低聲音，很快引起了學員們的注意，有幾個人沖著窗外招手，與丁家立打招呼，滿臉都是諂媚。

其中一人叫了聲：“丁總教習好！”

其他人便紛紛回頭，看到了站在窗外的幾人，也樂呵呵地高聲道：

“丁總教習好！”

到最后，站在講臺上教課的老師竟然也停止了課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對著丁家立鞠躬問：

“丁總教習，您怎么來了？”

他們點頭哈腰的態度讓呂蘭清的心中有些不舒服，對這個洋人不至于如此殷勤吧。

丁家立雙手插在兜里，神色倨傲，面無表情道：

“我的朋友想看看學校，你們繼續上課吧。”

那人聞言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后的傅增湘幾人，立馬變了一副面孔：

“噢，傅潤沅啊。你不去混在女人堆里，來我們北洋大學堂做什么？”

呂蘭清眉頭緊鎖，輕嘖了一聲，嘲諷道：“您是坐在男人堆里，這腰板卻比我們軟多了，您教出來的學生，不會都是孬種吧？”

那人怒極，卻礙于丁家立在場，不好反罵回去，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呂蘭清，問：

“你是誰？不呆在家里相夫教子，跑出來丟人現眼！”

呂蘭清掩嘴輕笑道：“我倒是想，可惜，中國在你們這種人的教育下，找不到一個男人！”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呂蕙如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露出不贊同的表情；傅增湘皺著眉，卻也沒有多說什么；丁家立則面帶笑容，滿臉欣賞。

“你！”

那個講師被呂蘭清的話氣得夠嗆，指著呂蘭清，卻半晌說不出反駁的話。

“哈哈哈！！”

丁家立拍手大笑，為呂蘭清解圍道：“呂小姐很擅長辯論嘛！如果有時間，你可以看看‘名學’，對你的辯論會有幫助的。”

名學？

呂蘭清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學問，卻把這個詞記在了心頭。

“好，有機會我一定看，謝謝丁先生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