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蘭清說完，向著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教室里，萬籟俱寂。

夫人們都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姐們則是聳著肩左顧右盼，一句話都不敢提，生怕打擾了自己的母親。

呂蕙如見狀松了口氣，沖著臺上的呂蘭清招了招手，呂蘭清便立刻輕手輕腳地跑到了她身旁。

嚴淑琳笑著起身，站上了講臺，沖著臺下福身道：“今日諸位肯看在我的面子上前來詩會，老身在此先謝過了！”

“我很抱歉，之前欺騙了大家，其實我們本次舉辦詩會，不過是個幌子。真實的目的，是想讓大家了解女學，了解一下女子如今的困境。”

“剛剛碧城女史已經把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我也不再復述。我另外再提一句，各位家中有女兒的呢，若是愿意送學堂，那自然最好；若是不愿送學堂，在家里也別荒廢了課業，要時常看書寫字。

“我也知道，各位心中有其他考究，若是害怕送女兒進北洋女子公學，惹了家里那位的怒火，也考慮考慮我們嚴氏女學，雖然還在籌辦中，但最晚明年也能開學。”

一個活潑的聲音在人群里冒出：“您這不是搶人家生意嘛？”

“哈哈哈哈哈！”

這句話讓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只是說話的那人遭了殃，屁股上挨了母親一巴掌。

嚴淑琳也忍俊不禁，笑道：“我和碧城女史心意是相通的，只要能讓女子讀書，不管在哪個學校，都是好事兒！”

呂蘭清點頭道：“沒錯，只要能為女子點亮一盞明燈，能讓大家有一條新的路，不管你是否選擇我們北洋女子公學，那今天的詩會就是值得的！”

有一個小姑娘弱弱的舉起手：“那我如果以后報名了嚴氏女學，還有機會聽呂小姐講課嗎？”

呂蘭清和嚴淑琳對視了一眼，笑道：“只要嚴夫人不嫌棄，我也愿意到嚴氏女學講課。”

那小姑娘松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有些雀躍，滿懷期待的看向了自己的母親。

她母親眼一垂，頭一歪，假裝看不到她的目光，不作回答。

小姑娘有點失望，抿了抿唇，忽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眸子里閃過了一絲狡黠，也扭過頭不再看母親。

謝玉蘭高聲道：“我愿意做第一個響應呂小姐的人，這樣吧，我給我家兩個女兒都報個名好了！”

梅君婷聞言，一臉不情愿，嘟著嘴低下頭，賭氣似的不看母親。與她同樣不情愿的，還有后排坐著的曹書云、楊美玉和劉文芳三人，但事已至此，她們也不能改變什么，只能偷偷商量著，日后要怎么躲著這位大小姐。

呂蘭清沒注意幾個小姑娘，只是驚喜地看向謝玉蘭，隨即從抽屜里拿出了一疊紙，趕緊站到講臺上：“煩請您先說說孩子的名字！”

“梅君婷、梅君娉。”

呂蘭清猶豫問：“可是‘一川明月疎星，浣紗人影娉婷’的娉婷二字？”

謝玉蘭當時就笑瞇了眼，點頭道：“正是！”

呂蘭清便快速在紙上寫了這兩個名。

徐曼華見已經有人報了名，連忙推搡了幾下母親劉氏，目露哀求，語氣嬌軟：“娘~”

劉氏嘆了口氣，瞪了她一眼，大聲道：“我女兒名為徐曼華，也報個名吧！”

呂蘭清也把徐曼華的名字寫下，緊接著滿懷期待地看向其他人。

楊氏的眼珠在眼眶里滑動了幾圈，窺探著周圍人的神情，眸子里閃爍著一抹不易捉摸的光芒，她思考了良久，也舉手高聲道：“我女兒也要報名！”

呂蘭清笑著點頭：“您女兒叫什么？”

楊氏昂著頭，嘴角有一抹狡猾的微笑：“我女兒是天津海關道生員范德華之女，范竹英！取自翠竹之中通外直，乃英雄人物也！”

楊氏沒什么文化，她自報家門，又拽了一段文，此刻正得意洋洋著，還不知道自己被其他夫人們狠狠嘲笑了一番。

生員算不上多大官，有的地方甚至只要考上秀才，捐了點銀錢就能候補，一般人說丈夫是個生員時，往往都會以謙卑的姿態說，偏偏這位楊夫人昂首挺胸的，倒像是在炫耀。

此外，竹英這兩個字其實取得很好，就算不用介紹，也能讓人覺得此人是個品性高潔之人，但楊氏這一番“英雄人物”的自夸，反而讓人覺得她露了怯。

大家視線一轉，落到了她身旁的范竹英身上。

只見這小姑娘穿著打扮倒是規規矩矩，但此時正彎腰駝背，把頭深深埋在了臂彎里，躲避著所有人探究的目光。

眾人搖搖頭，都覺得有點失望，可惜了這個好名字！

呂蘭清倒沒什么想法，她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于是高高興興地在紙上記下了她的名字。

短短幾分鐘，已經有四個人報了名，其他夫人們見狀，心中也各有思量，卻遲遲沒有人再次開口。

“我給我自己報個名。”凌芝站起身，輕柔道。

呂蘭清驚訝地看向她。

凌芝微微一笑，問：“呂小姐，你難道忘了當初答應過我什么嗎？”

呂蘭清搖搖頭：“自然沒忘。我當初說過，蘇洵三十始學，亦能成就一門三父子，婦人當然也可以入學了！”

她說完，在紙上寫下了凌芝的名字。

其他夫人見凌芝都報了名，也就不再糾結，都為自家女兒報了名。

呂蘭清略有失望，她還以為這些夫人自己也想入學呢！

她哪里知道，這些夫人都認為自己一把年紀了，若是還和孩子們在一間教室里學習，像什么話？

再說了，她們年齡大了，記憶也不好了，平時家里繁雜瑣事又多，很難靜下心學習，要真是入了學，被孩子們反超了，那老臉可往哪擱呀？

縱使她們不報名，呂蘭清也已經心滿意足了，今天一個下午已經有了二十個學生，等過兩天再走訪一番，豈不就能湊齊開學的人數了？

想到這，她的內心有些雀躍，恨不得立馬找到傅增湘，告訴他：“就算沒有你，這女學我也一樣能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