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女同胞們，我知道你們害怕女子讀了書就不好再嫁人。為什么不好再嫁呢？皆是由那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

“可我要告訴諸位，這句話原本的意思是：女子要是沒有才華，那她就有必須有德行。是告誡咱們女子要德才兼備，并非是說女子不能讀書。”

“那么問題來了，這句話是從什么時候被曲解了意思的？”

臺下的夫人小姐們都露出了好奇的眼神，徐曼君站起身，大方道：“我知道！這句話是跟《女兒經》、《女孝經》差不多時候出來的！提出這個意思的人，就是那位亞圣朱熹！”

呂蘭清點點頭，對徐曼君露出了贊賞的目光，示意她坐下，接著道：

“說得沒錯！在宋明以前，女子的地位不說有多高大，卻也不會像咱們一般，日日被束縛在家里。”

“就拿武則天來說，人家甚至還能稱為千古女帝呢！再說與她同時期的上官婉兒、太平公主，哪位不是響當當的人物！？她們存在的事實不就告訴了我們：咱們女子秀外慧中，不比男人差！”

教室里的夫人小姐們齊齊點頭。

“可宋明以后，《女兒經》就出來了，咱們日日誦讀的都是些什么‘丈夫說，莫使性，夫君話，就順應’，又要咱們‘遵三從，行四德’，若是說了一二句抱怨的話，被別人聽見，還要說你‘不賢惠，不曉得婦道’，您聽聽，這不是有冤沒處說嘛？”

“同胞們，你們可曾想過，那些男子為什么不讓我們讀書？為什么要獨獨要寫一本《女兒經》讓我們研習？”

小姐們紛紛搖頭，夫人們則若有所思。

呂蘭清一語道破：“他們害怕！害怕我們有知識，有學問，怕我們爬上他們的頭，怕我們有志氣，更怕我們凡事都比他們做得好！”

坐在最前面的謝玉蘭點頭，為呂蘭清鼓掌喝彩道：“說得好！有些男人就是自己沒本事，還要拉著女人和他一起入泥潭！各位都知道，我以前就是個登臺唱戲的......”

謝玉蘭話說了一半，梅君婷就伸手扯了扯自己母親的衣角，想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謝玉蘭一掌將她的手拍掉，接著道：“我最開始想學武生，就有人跳出來，說什么女人不能唱武生，說女人吃不了苦，等我唱得比他們好了，又說女人唱武生，就是壞了道上的規矩！”

“規矩！？我呸！不過是看比不過我了，才搬出來壓我罷了！”

她站起身，面向身后，道：“各位太太，我知道你們看不上我是戲子，可在男人的眼中，良家女子和戲子本沒什么區別！說到底，不過是他們的玩物罷了！”

有的夫人皺起了眉，看著謝玉蘭的眼神略帶鄙夷；有的夫人抿了抿唇，似是想到了自己，輕輕嘆了口氣；還有的則拍手叫好。

呂蘭清沒想到謝玉蘭會幫著自己說話，更沒想到她會以自身為例。

人群里忽然傳出了一個嫉妒的聲音：“你嫁的人是你自己選的，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謝玉蘭搖搖頭，解釋道：“這位夫人，您錯了。問題的關鍵不是在于嫁給誰，而是在于嫁人后，咱們是否還是自己。”

問話的人像是被戳中了肺管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這時，坐在角落里的凌芝突然輕咳了一聲，站起來笑道：“謝夫人說的對極了。”

她因為長期體弱，說話的聲音中氣不足，略顯微弱。

但教室里的太太們之前只是聽過她的大名，從來沒有見過她，所以此時都摒氣凝神的聽她講話，倒也還算聽得真切。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最忌諱的就是別人叫我傅夫人，就是想借此提醒自己，我是凌芝。”

有人嗤笑一聲：“那倒是，你無兒無女，自然一身輕，我們這些有孩子的，可就不行咯~！”

呂蕙如站起來道：“夫人此言差矣，我也有孩子，可我也同樣得到了婆家支持，所以才能在學校任職。”

那人又道：“那你的孩子可真可憐，從小就沒有母親在身旁。”

“這位夫人誤解了我姐姐的意思，她是想說，哪怕有了孩子，也同樣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呂蘭清見話題跑偏，連忙道：“但無論有有沒有孩子，我們都必須承認，如今的女子，從小到大就只有一條路可選——那就是嫁人！”

“除了嫁人，我們別無選擇，不能經商，不能做官，甚至自立門戶的女子連田地不能擁有。女子不能靠自己活著，在這世上便沒了立足之地，除了依附男人，我們別無辦法！”

“諸位，請捫心自問，你們真的甘心于寄人籬下嗎？男人們將我們束之高閣，奪了我們的生存之道；不讓我們讀書，關了我們的智慧之路；又強迫著我們裹小腳，壓制了我們的身體健康。如此一來，我們再想反抗之時，便沒有能力、沒有智慧、也沒有力氣了！這就是他們壓制我們的方式啊！

“他們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奴性深深刻印在我們的靈魂之中，千百年來，女子竟然連一點反抗之心都不敢起。他們所求，不過是把我們當做非洲黑奴罷了，既做了奴隸，又如何不被壓制呢？”

說到這，呂蘭清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這些事情，每次想起來，我都覺得難過極了。諸位太太都是家中主母，個中體會應當不比我少，亦不必用我細說。”

“從前的事情我也不再提了，但如今北洋女子公學已經開起來了，女子的道路總歸是多了一條。若是各位有不想嫁人的，想多讀點書的，盡管來這兒！我呂蘭清雖然年紀尚小，但凡事都會盡力去做。我在這里給大家一個承諾，只要你來了學校，我們必定會竭盡所能，把所學的東西都教給你！”

最后，呂蘭清又補了一句：“同胞們，如今大清的境地，你我也都清楚，要是國亡了，男人自己也都不保，我們難道還靠得上他們嗎？套用我好友秋瑾的一句話來說：我們要自己都不振作，到了亡國的時候，那就遲了！”

“所以，我在此懇請各位，好好思量一番，無論為國還是為己，到女學來上課，那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