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很多人所猜測的不太一樣，京中，乃至消息傳開之后各地的百姓對交趾問題的看法都和人們預料之中的有很大的差別。

最開始在聽到朝廷采用一把火燒干凈的方式來解決交趾的問題時，人們的反應是驚訝，在知道做出這個決定的是朱瞻坺后，驚訝就變成了了然，再之后就變成了支持。

還是那句話，這個時代的百姓們，其實不在乎自己是哪國人，他們只在乎誰把他們當人。

他們是不知道這種堪稱殘暴的方式不好嗎？他們知道，但他們仍舊會支持。

原因很簡單，只有這種殘暴的方式才能起到最大程度的震懾作用，讓他們過上更加安穩的生活，而不是時時刻刻擔心著什么時候上戰場，今年會不會多繳稅。

這讓那些想要趁機參朱瞻坺一本的人有些無所適從。

他們原以為，這種堪稱殘暴的做法一定會迎來人們的口誅筆伐，因為沒有人希望自己頭頂上有這樣的人存在，這會危及他們自己的安全。

但實際上，飽讀詩書的只是他們自己，一味地宣揚仁義的也是他們自己，想要趁機清除政敵的更是只有他們自己。

百姓們只知道，因為朱瞻坺，北方商業平定，沒有像東南海商那樣出現壟斷的情況。

百姓們只知道，因為朱瞻坺，草原得以平定，不僅一下子減少了超過一半的敵人，還嚇得瓦剌連夜把自己新立的可汗給抓了起來。

百姓們只知道，因為朱瞻坺，交趾持續九年的問題有了被解決的可能，他們的親人將很有可能不再因為交趾的問題而上戰場拼殺。

這些想要參朱瞻坺一本的人都沒有發現，他們自以為代表的是天下百姓的聲音，但實際上他們已經脫離百姓太久了，久到他們已經不了解百姓了，久到他們已經不在乎百姓了，久到了他們已經習慣性的將百姓作為他們獲取政治利益的工具。

而非是當初的為民當官。

就在百姓們議論紛紛，官員們躊躇不前的時候，乾清宮的談話還在繼續。

“今年，要不讓這孩子回來過個年吧……”

沉默了很長時間，朱棣才終于是吐出了這么一句話。

因為此時此刻，他突然想到，自己那個小兒子和他的孩子已經兩年沒有在京中過年了。

那個小兒子的孫子，為大明除掉了北方的兩個不安定因素，為大明背起了黑鍋，為大明的茶馬互市砍下了極大地利潤空間，讓草原聞之色變，甚至直接放棄最后的黃金血脈。

那個孫子，因為茶馬互市，已經在外面奔波了近兩年了。

然而……

“陛下，怕是不妥。”金忠低著頭回應道。

“交趾一事，除了趙王世子殿下之外，沒人能扛得住。”

“即便是如今交趾的大火已經燒起來了，后面的程序不用猜也知道，但沒人能承受得住，無論是黔國公還是英國公都是如此。”

朱棣聞言沉默。

他很想反駁金忠，但卻無從反駁。

從朱瞻坺火燒交趾的消息傳到京中的那一刻起，朱棣就知道朱瞻坺打算用什么樣的方法解決交趾的問題。

毫無疑問，這種瘋批的做法就只有朱瞻坺能做得出來，哪怕只是收拾殘局，別人也做不來。

因為朱瞻坺有信心能扛得住壓力，對所謂的身份和地位也不在乎，但別人不行。

張輔已經老了，雖然很聽話，但這些年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立大功，時不時地還得犯點小錯，比如在交趾筑京觀。

因為張輔既不想功高蓋主，最后被鳥兔死走狗烹，也不想斷了自己子孫的未來，所以只能不立功或者只立小功，時不時地還得通過犯點錯的方式來平衡自己的功勞。

如果讓張輔接管朱瞻坺的擔子，張輔是扛不住的。

因為如果接了擔子，那就代表著要承擔后果，火燒交趾這種程度的后果，張輔承擔不起，也不想承擔。

想到這里，朱棣不由得長嘆一聲。

他沒想到，有朝一日，偌大的大明王朝，竟然只能依靠一個孩子。

……

身在建昌的朱瞻坺并不知道京中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不過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也沒時間在意。

因為身在建昌的他，很忙。

“今天有多少人了？”朱瞻坺坐在椅子上，嗦著讓人用海菜制作的涼粉，眼神看向了自己的姥爺。

“已經有六千余人了。”沐晟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看向自己外孫的目光中滿是遲疑。

“真的要全殺了？”

“留著干嘛？”朱瞻坺仰脖把碗中的涼粉全都干掉，砸吧砸吧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以前我們大明接受他們的歸附，他們卻死不悔改，陳季擴反叛了多少次他們就跟著反叛多少次。”

“哦，現在知道我們是動真格的了，他們就后悔了？這是不是晚了點兒？”

“再說了，這么多年，他們給我們大明將士帶來了多少困擾，多少傷亡？等到大禍臨頭的時候，一句輕飄飄的投降就想要逃掉所有罪責，換得一條命？”

“要是都這么想，戰爭就不會死人了，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都是成年人了，他們既然愿意拖家帶口賭陳季擴能贏，那就在賭輸了的時候付出代價。”

“行了行了行了……”朱瞻坺不說還好，這一說，沐晟就感覺更頭疼了。

在這些天的時間里，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詢問朱瞻坺這個問題了，但得到的答案卻是越來越讓他頭疼。

起初朱瞻坺的回答雖然激進，但也沒有這么激進，現在沐晟才知道，原來當初的朱瞻坺已經是保守的了。

“那對于南掌使臣的問題你怎么看？”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沐晟就調轉了一個方向。

“什么南掌使臣？”朱瞻坺癱在椅子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就是因為你火燒交趾，大火已經燒到隔壁的南掌了，他們已經派人過來找你了，說是想要個說法。”

“讓他們滾！”朱瞻坺懶洋洋地說道。

“我還沒找他們呢，他們還敢上門來找我？”

“讓他們先好好自我反省一下老窩司（注1）是怎么回事兒，然后再來跟我說這次大火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