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晚宴過后,朱瞻坺并沒有著急走。
其實倒也不是他不著急走,而是因為老爺子總是找理由挽留他。
今天叫他進宮吃個飯,明天叫他進宮談個心,每當朱瞻坺說他想要返回云南的時候,朱棣就顧左右而言他,或者是找別的理由挽留他。
以至于,在之后理由都用的差不多的時候,朱棣所用的理由都十分的蹩腳。
那時候朱瞻坺就知道,老爺子是存心要把他留在京中的,也就沒有再堅持。
這就和后世的工作一樣,領導挽留你,你可以一次不識趣,兩次不識趣,但不能總不識趣。
其實,對于朱棣來說,他只不過想要和朱瞻坺拉近一下關系罷了。
從朱瞻坺隨其父朱高燧就藩之后,雖然給大明做了不少的貢獻,比如茶馬互市,比如交趾問題,比如除夕晚宴上的震懾。
但是,朱棣卻能感覺得到,這個孫子對自己越來越疏遠了。
哪怕是從皇帝的角度來說,朱棣也不希望這么有能力的一個人和他關系疏遠,更別說這樣的一個人還是他的親孫子了。
從私人的角度來說,朱棣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家庭和睦的。
朱棣出生的時候還是元末至正二十年,那時候他那個開局一個破碗的父親已經無限接近于這個時代的男人能夠抵達的最高峰。
可即便如此,朱元璋依舊只能丟下自己剛出生的兒子,去和進犯池州的陳友諒交戰。
一直到至正二十七年的年底,朱元璋已經定于明年稱帝,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祭告太廟的時候,朱元璋才騰出時間給自己的第四個兒子起名字。
而得到名字的朱棣這時候已經七歲了。
后來,朱棣起兵靖難,和自己的親侄子,乃至于親兄弟相抗,最終取得了勝利,坐上了皇位。
但是,親情這個詞,似乎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和他不沾邊了。
所以,朱棣無比希望自己能夠家庭和睦,最不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后代如同自己一樣,手上沾滿了血親的鮮血。
把朱瞻坺留在京中,一來是想要好好的拉近一下和這個孫子的關系,二來也是想要補償這個孫子一番。
朱瞻坺這兩年做過什么,朱棣很清楚。
朱瞻坺這兩年犧牲過什么,朱棣更清楚。
不過,即便如此,在時間來到正月十七,在看過了上元節的花燈之后,朱棣也沒有借口再留這個孫子在京城了。
首先,交趾那邊需要他。
那日,朱瞻坺在詔獄中對陳季擴所說的朱棣都聽在耳里,記在心里。
他知道,交趾地勢復雜,雖然現在被朱瞻坺一把大火燒了個精光,但改變的只是植被,而不是地勢。
山巒聳立,溝壑縱橫的交趾,如果不能一鼓作氣的解決掉的話,朝廷不僅要再次花費大量的錢糧,朱瞻坺為解決交趾問題而背負惡名的犧牲也就白費了。
其次,云南那邊需要他。
今年已經是永樂十二年了,三年一次的茶馬互市又到了開啟的時候。
上一次茶馬互市,朱瞻坺力壓關西七衛,和烏思藏都司搞好了關系,現在還要繼續下去,不能半途而廢。
最后,云南那邊需要他。
雖然和上一個理由看起來一樣,但實際上卻完全不同。
現在的朱瞻坺,對于大明來說最重要的作用就是震懾。
震懾交趾,震懾南掌,震懾暹羅,甚至是……震懾云南。
和讓他進京參加除夕晚宴的起因一樣,云南的西南七司,如果沒有一個能鎮得住的人長久坐鎮,他們仍舊會和以前一樣不交賦稅。
正月十七,朱棣于應天府碼頭,親自目送自己的小兒子和孫子離開。
……
等朱瞻坺回到云南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份了。
和就藩的時候不同,那時候他們拖家帶口的,還帶著不少的行李以及護衛、下人什么的,所以只能走陸路。
不過,最重要的是那時候他們還只是就藩去的藩王,不足以讓朝廷違反祖訓,用海船送他們去云南。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朱瞻坺是對大明有功的功臣,而且還是犧牲了自己“只為”大明的那種人。
在這個時代,走水路可比走陸路快多了,麻煩的也就是在交趾的建昌下船之后,從建昌到昆明府的這段陸路。
……
“娘。”
到了家門口,朱瞻坺一下車就看到在門口翹首以盼的母親,頓時笑著迎了上去。
“你這混小子!”沐氏第一時間給了兒子一個腦瓜瓢。
“自從來云南之后,你一走就是幾個月乃至半年起步,甚至還有一年半的,你的心里還有沒有這個家了?”
“嘿嘿……”朱瞻坺撓著頭笑了笑,但還是湊到了母親的身邊。
沐氏是當朝黔國公沐晟之女,也算是出身將門,將門虎女,天生就帶著一股別的女子所不具備的英氣。
但即便如此,在面對這個唯一且好長時間沒回家的兒子時,沐氏的眼眶中還是泛滿了淚花。
“不走了,這回不走了?!敝煺皥z攬著母親的胳膊,開口寬慰道。
“這回最少在家陪您呆上個一年半載的?!?
“這可是你說的?。俊便迨系纱罅搜劬Γ谝粫r間就和兒子確認。
“嗯!我說的!”朱瞻坺重重地點了點頭。
“行了,這還是大門口呢?!迸_階下,久未開口的朱高燧一邊說著一邊走上了臺階。
“有什么話回家再說?!?
“對對對,先回家,先回家!”沐氏抹了一把眼淚,拉著丈夫和兒子朝著家里走去。
“我早就讓人準備好飯菜了,結果你們到現在才回來……”
……
闔家歡樂的一幕總是勾人心弦,這是很多人內心深處最樸實的愿望。
但是,誰也不知道能夠持續多久,尤其對于朱瞻坺這種特殊的人來說。
朱瞻坺也不知道,自己剛和母親做的保證,轉眼間就不能遵守了。
……
交趾,建昌府。
如今的交趾,已經被劃歸到了大明的名下,交趾原有的地名大多被廢棄,各地都有了新的名字。
比如說,交趾原來的中心升龍,被改名為交州府,建昌說改沒改,說沒改也改了,從原來的建昌變成了建昌府。
交趾的問題雖然還沒有全部解決,但已經到了不需要張輔這種扛鼎級別的老將坐鎮的地步,所以張輔在過完年后就返京了,這里的事情被交給了沐晟。
“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