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唯恐避之不及的昊天宗，也送走了怨氣滿滿的波塞東一行人。

把霍雨浩關在實驗室勤勤懇懇工作后，又把雪帝甩給了混沌陰陽鳥和小山龍王。

黃守致終于可以去找古月了。

——不過在此之前，他先要打敗幾只攔路虎。

紫姬神色冷酷地攔在了黃守致面前。紫黑色長發的麗人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一段時間不見長高了不少的黃守致，不得不承認這家伙身上的黃金龍氣息更強盛了。如果說之前，黃守致遮掩氣息時還能混入普通人之中；現在除非特殊手段，單憑黃守致懶散地站在那里，那隱隱破體而出的鋒銳氣勢，黃守致在普通人中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這幅樣子可比之前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好多了。”龍族慕強，不太能理解黃守致韜光養晦、扮豬吃老虎的那一套玩法，紫姬也是如此。

一直以來，哪怕知曉黃守致是個神王級別的存在，但紫姬等魂獸對神界的怨恨、以及對和銀龍王平齊的金龍王血脈的警惕，都讓他們下意識地疏遠這位看上去平易近人的同盟。不過現在，也許是那場龍神降臨的緣故，紫姬愕然發現，她竟然對黃守致身上的金龍王氣息產生了不可控制的親近感。

實不相瞞，她現在看黃守致很順眼。

不知道這是只針對龍族，還是全部魂獸？紫姬不確定。

她決定到時候看看歷來敵視黃守致的帝天的反應。

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不管怎么，現在——

“秩序神冕下，您來這里做什么？”

紫姬盡量控制語氣中那壓抑不住的、發自內心的尊敬感。

但從黃守致那古怪的神色里，紫姬明白，她控制失敗了！

在面面相覷的尷尬中，黃守致輕咳一聲，轉移話題：

“這邊有個事，我們過兩天就要去看看天龍門了，你知道，那邊都是龍武魂……”

紫姬松了口氣。這位歷來冷艷高貴的魔龍終于恢復了她一貫的模樣，矜持地點點頭：“是需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嗎？打斷骨頭行不行？”

不行，她得找個場子，這個送上門來的什么天龍門就不錯。

黃守致停住，委婉勸導：“也不至于這么兇……”

他有些頭疼：他們是去做客，順便展示一下天神門的底蘊，而不是一上去就結仇的！

黃守致骨子里還是喜歡以和為貴、以勢降服的那一套，但這偏偏在弱肉強食的魂獸界看來是不可理解之物。黃守致嘆了口氣，也不打算糾正了，畢竟武力威懾也是所謂和平的必要前提嘛。他重新組織語言，強調：

“點到為止，展示自己龍族純粹強大的一面就好——這些人將來是為我們四處奔波的小弟，不像你們兇獸那么強壯，不要一不小心打壞了，懂嗎？”

紫姬似懂非懂。

兇獸們實力強大，但在黃守致出現之前，大多遠離人類社會，真正和人類打交道較多的反而是帝天。要不是為了保護瑞獸，紫姬也不會出來，而是繼續在星斗大森林里盤踞一方，聽從帝天調遣。

但她的腦海里浮現了自家主上的傳音：

“在這方面，你只需按他的想法去做就可以了。”

他們魂獸搞陰謀玩不過在人類群體中浸染多年的黃守致。

古月撫摸著枕在她膝蓋上睡覺的黃瑞嘉的毛茸茸腦袋，心中隱隱浮現這樣的念頭：黃守致有時候看起來，比起天星化形，更像是天生的人類……

想法一出，古月的手頓了頓。她繼續傳音：

“——別攔了，讓他進來。”

黃守致進來的時候，黃瑞嘉已經醒了。銀發銀眸的少女靠在古月旁邊，明明眼里滿是興致勃勃，但表面上還要擺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昊天宗的人走了？”

“喲，妹妹。”黃守致先是在古月涼颼颼的注視下，大著膽子撩撥了一下自己名義上的妹妹，然后直言不諱，“走是走了，怎么看起來你那么關注他們——怎么，看上王冬了？”

于是他迎來了黃瑞嘉的二連炸：

“誰是你妹妹！”

“你說誰看上那個大撲蛾子了！”

怎么就大撲蛾子了？之前還聽她喊王冬“花里花俏的小蝴蝶”來著。

黃守致悠悠調笑：“不是就好，畢竟——”

“那小子是個女兒身。”

黃瑞嘉愣住了。

“那他、她和霍雨浩……”

這段時間到處瘋玩，什么知識都增加了一點的黃瑞嘉眼睛“噌”地亮起：“真的有基情？”

黃守致沉默了。他很想抓著門外的紫姬，問問她瑞獸出去游歷期間，到底學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

但他還是忍不住先糾正：“一男一女算不上基情……”

黃瑞嘉擺擺手：“哎呀性別不重要，關鍵是我抓住王冬那家伙的把柄了！”

她步履輕快地起身：“現在霍雨浩是被我們綁架了是吧？我可不可以拿這個威脅王冬？”

“不行。”這次拒絕的是古月，銀龍王親自教導了霍雨浩這么久，自然未來要在他身上撈回本，“霍雨浩留著有大用，沒必要張揚這件事。”

“你只要知道，他下不了我們這條船，就可以了。”

——還好霍雨浩不在這里。

黃守致為在古月眼里得一輩子做牛做馬的霍雨浩默哀幾秒，然后選擇性忽略了，“他才是把霍雨浩這個氣運之子暴露在銀龍王眼里的人”的事實。

他現在只想把有點礙事的黃瑞嘉支出去：“我們不久后去天龍門。”

“那里到時候會有不少和你……目前身體年齡相近的同齡人。作為黃金龍武魂、我的妹妹、雙生武魂持有者，你不會丟臉的，對不對？”

黃瑞嘉氣哼一聲，傲然：“你看不起誰？”

“那你去找紫姬配合一下吧。”黃守致好聲好氣相勸，“這里明面上的龍武魂就我們三個，我負責和平對話，而想要折服那群心高氣傲的龍武魂魂師，武力展示就靠你們了！”

古月看向黃守致的眼神明明白白：你就想偷懶吧？

黃守致想了想，坦誠地點頭。

雖然對古月玩弄手段、面上故作鎮定，但放一次這么大范圍的武魂融合技，對黃守致實際消耗也不小。

所以他決定偷個懶，啊不，相信一下同伴的力量：到時候他簡單露兩手，再拿今天武魂融合技扯大旗，塑造一個深不可測的形象——要知道，最讓人忌憚的往往是未出手的底牌，黃守致可不打算一次性暴露所有。

于是，黃守致順利送走了攔路虎第二。

接下來，他要面對的是——

“真難想象，這個傻乎乎的家伙是我的同位體。”

玄妙的氣息在這個房間內散開，“王秋兒”再次降臨了。但不同于第一次見面時，王秋兒那戴著面紗、身著白裙，仿佛隨時會隨風散去的女神形象，這次的王秋兒明顯生動鮮明了不少。她粉藍色的大波浪長發被高高扎起，身著黃金龍鎧，昂首闊步地出現在黃守致和古月面前。

“這是……長大后的王冬？”

古月認出了另一個世界線的瑞獸的形象來源。她從黃守致那里聽說了來龍去脈，自然知曉這是另一條時間線上的瑞獸，難免有些心情復雜。

他們自己家的瑞獸恃寵而驕像個小公主，而另一條命運線上的瑞獸，哪怕外表再光鮮亮麗，也難掩內在的滄桑。

黃守致則是注意到，相比上次，哪怕有著閃閃發亮的黃金龍鎧遮掩，但從王秋兒裸露在外的皮膚來看，她顯得更透明了。

王秋兒卻不在意這個問題。她只是恣意張揚，在黃守致和古月面前落座：“沒有想問我的？”

“想問你來做什么。”黃守致接話，順便投給她懷疑的目光，“你不會又偷窺了吧？”

王秋兒一秒破防：“什么偷窺，追隨命運的足跡能叫偷窺嗎！”

她俏臉通紅，但也許是正事要緊，她很快平復心情，伸出手，一枚閃爍著金色流光的龍鱗浮現在掌心之上。

“這是什么？”黃守致不解，“你每次來都要給我送點東西嗎？”

“你不要就算了——”王秋兒冷哼。

黃守致果斷出手，接下那枚龍鱗。感受到其中的命運神力，他面色奇異：“這是……”

“我好歹也曾經是黃金龍武魂。”王秋兒直言，“這是我當初成神時那枚逆鱗。”

“我活不了多久了，等我死后，命運神位就會空懸，我需要一位代理人，直至新命運之神上位。”

顯然，擁有這枚龍鱗就擁有了動用命運神位的能力。

“神明的力量應當交由同級別的存在使用，作為秩序之神的你最適合不過。”

聽著這托孤般的語氣，黃守致瞥了她一眼：“你不打算看這個世界線上的霍雨浩成神了？”說好的復仇呢，這就準備赴死了？

王秋兒微微翹起嘴角：“我可是命運之神。”她不需要等到那個時候，就她現在看見的那些，就已經知曉結局了。

黃守致敲了敲桌子：“你的隕落，是原本計劃的一環？”

“——是我的復仇的開端，也是神界那群家伙計劃的信號。”

“反抗命運總歸需要代價，而我想要的，比那更多。”

王秋兒真正想要反抗的，她沒有明說。但黃守致猜得到。

——無論神還是人，難以改變的都是一個。

那是已然發生的過去。

但如果是另一條原本已不存在的命運線……

黃守致真誠祝愿：“祝你成功。”

古月一直靜靜聽著他們的對話，注視著年紀也許比她還大的王秋兒。她的聲線清冷淡然，問出的話也足夠理智：“那條命運線上，星斗大森林如何？”

王秋兒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回答：“損失慘重。神界對魂獸壓制還在，但至少在帝天的掩護下，您拼盡力量帶著一波魂獸離開了這個位面。至于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黃守致思緒一動。

王秋兒作為命運之神，看不到那條世界線上銀龍王的未來？為什么？那條命運線上的銀龍王不在神界所屬范疇，還是進入了其他空間？

古月看起來早有預料。如果不是后果太慘烈，王秋兒也不會執著于那些她成神后，對她已不存在的過去——命運之神的繼位，需要斬斷一切過往，成為那個唯一的“命運”。

黃守致則感慨：這么想來，王秋兒希望霍雨浩成為命運之神，還真是報復啊……

王秋兒坐在魂獸共主的對面，腰板挺得筆直，但握拳的雙手微顫，顯然心情并不如表面呈現的那般平靜。這自然也瞞不過精神力出眾的古月，她的目光掃過走神的黃守致，落在緊繃的王秋兒身上，目光突然柔和了幾分：

“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王秋兒沉默，最終艱難開口：“……對不起。”

古月和黃守致都知道，她這一聲并非對著眼前的二人，而是另一個久遠時空里已然失散、下落不明的銀龍王和帝天一行人。因為霍雨浩的死，她被困囿在愛情的迷局里，為他的遺愿撲湯蹈火；但作為瑞獸，她確實愧對養育她的星斗大森林——無論帝天他們對她的珍視，是出自于利用還是真心。

古月在猶豫。

黃守致推了推古月的背。

古月回頭，兩人交換視線。

最終，古月輕嘆一聲，走上前，動作生疏地給了王秋兒一個擁抱。

即將赴死的命運女神沒有反抗。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零零散散地灑落在這個隔了一個世界線的擁抱之中。

黃守致決定，他還是暫且屈服于這第三個攔路虎好了。

不過怎么都是母老虎啊？

他心里嘀咕著，退出了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