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功進了御書房。

便看見武則天坐于御案后。

她的身后是一名穿著緋色圓領服，繡著飛鶴，長相不凡的二十來歲年輕男子正在為她揉肩。

站于御案右側下方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面容較好，本就帶著儒雅氣質的他在那快要齊胸的胡須襯托下又添了三分。

正是尚書郎狄光嗣，狄仁杰的長子。

他面前還有供他撰寫圣旨的矮桌，矮桌上筆墨紙硯均不缺。

“見過陛下?！毙煊泄π辛藗€叉手禮。

看見武則天身后的俊俏男子。

他便肯定了李重潤昨夜的猜測，那就是大周陛下對張氏兄弟起了戒心。

“免禮，賜座?！闭f著放下手中的奏折，換了一本閱讀起里邊的內容。

御書房里也就四人，武則天身后的那么男寵十分恭順的徐有功搬來一張椅子。

對于徐有功，武則天倒是沒什么戒心。

昨日于朝廷之上，滿朝大臣半數為太子開脫，半數沉默不語。

只有徐有功一直高呼要先將“‘逆賊’李重潤逮捕歸案，才可下定奪?！?

自然，這也讓武則天了解到這是一名實實在在在“做事”，而不是有所‘站隊’的九卿之一。

徐有功謝過后便很是自然的坐下。

“有功，‘邵王謀逆案’可是有進展。”

徐有功‘呃’了一聲，瞟了一眼給自己端來椅子，然后躬身站于自己身側的俊俏男子。

武則天打量了一眼：“姜懷，先下去吧?！?

昨夜得到“寵幸”的姜懷沒有一絲忤逆之心，恭聲應了一聲“是”之后便退了出去。

“還望陛下恕罪，不曾有進展，司刑寺牢里與‘庶人’李重潤有所關聯的人都審過了，這些人都矢口否認有幫助過其出城?！?

睜著眼說瞎話的徐有功說完便起身深深一禮，一臉慚愧之色。

武則天知悉不能將所有責任全推在徐有功身上，畢竟秋官（刑部）、御史臺皆有份參與審問。

“有功下一步準備如何去做?！睂τ谶^程她不想過多干涉，也知道徐有功不會動刑，都是以理服人。

徐有功眉頭皺了起來。眼里流露出為難之色，久久沒有說話。

低頭覽閱奏折的武則天好一會兒沒有聽到回應，停下了閱讀，抬頭才見徐有功很是為難的樣子。

“有功何時變得如此不敢言了。”

在武則天的記憶里，徐有功是一個從六品小官便敢頂撞自己的忠直敢言之臣，絕不會發生有言不敢語的情況出現。

“陛下，臣請求將有與庶人李重潤接觸過的所有大臣一一‘請’來司刑寺，配合審查。”

這是李重潤的提議，昨夜李重潤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著實嚇了他一跳，所有大臣可是包括那些王公貴族。

一聲驚雷驚得武則天手中的奏折掉在御案上。

狄光嗣雙眼睜得老大，微張的嘴巴逐漸放大，長須也因抵住衣領而彎曲，滿臉震驚的看著徐有功。

“好?！蔽鋭t天拍案叫絕。

突然覺得徐有功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出氣機會。

昨日她看著朝堂上那些心懷各異的朝臣便想好好整治一番。

今日‘大公無私’的徐有功便出了一個主意，讓她心中的郁氣有所宣泄。

瘋了...都瘋了...與邵王接觸過的大臣朝廷上怎么說都有八成，外加那些參加過太子為邵王舉辦宴會的那些世家子弟。

這得捉多少人。

光是與邵王有所關聯的邵王府人便有近三千人。

想著想著，狄光嗣不敢再往下想，一旦武則天同意這個提議，京城會有多亂。

當然，他清楚自己只是一個撰寫圣旨的，自己父親也差點被來俊臣陷害謀反下獄，差點冤死在牢里。

所以，他選擇默不作聲，如果徐有功要審，當著武則天的面審便行，畢竟他昨日出過城。

他偷瞄了一眼正徘徊于龍椅前，面露喜色卻在沉思的武則天。

思緒輾轉間，他還是覺得自己先行提議，自證清白為好，省得被羽林衛或者千牛衛帶去司刑寺：“陛下，還請徐公先審臣吧?！?

本來下不定決心的武則天聽到此話，覺得有徐有功提議，又有狄光嗣帶頭。

覺得此事能成，當然，是單純將那些大臣帶過去問一句話，還是關押一個時辰，一天，又或者是十天半個月，就得看自己心情了。

自然，她有考慮到朝廷的運轉，關押幾個‘刺頭’，不，讓徐有功嚴查那幾個‘嫌疑’最大的就行。

“準，有功便在此，當著朕的面，審訊狄尚書郎?！?

徐有功僅是剎那失神，便恭聲應道：“尊陛下旨?！?

只有徐有功才知道，李重潤這個提議壓根不是針對大臣，也清楚無論如何都不能留住大臣在司刑寺很久。

主要針對的是那些曾經與李重潤一同參加過宴會，有可能見過李重潤臉的世家子弟。

至于為什么說有可能，那是因為李重潤知道以往的宴會上，原主不可能主動接觸太多了，也不清楚有多少人偷偷打量他。

所以，李重潤對徐有功的提議是將曾經一同參加過宴會，父輩官職較高的世家子弟全抓起來。

顧名思義的是查清“李重潤”有誰作為同黨。

至于會不會抓多或者抓錯，這不在考慮范圍之內。

原本的打算就是多抓。

況且抓去司刑寺，徐有功又不打算用刑，都是以理服人，慢條斯理一一審問。

至于秋官與御史臺的人會不會用刑，徐有功還真就攔不住。

也沒有攔的意思，畢竟各司其職。

當然，深知狄光嗣沒有問題的他只是按常規審訊流程走，不外乎對狄光嗣提問出城祭拜帶了多少人，守將可有對他一一審查，拿到家仆名單后。

徐有功便對外招呼高力士進來。

有些局促不安，不知發生了何事的高力士走了進來。

站于徐有功右后方行禮。

待武則天回應后。

徐有功將狄光嗣自己寫好的名單遞給高力士：“勞煩高內侍帶人往尚賢坊走一趟，將名單上的人帶去司刑寺?！?

高力士接過名單，深知武則天必然已經同意了的，他躬身行禮后便倒著退出了御書房，到了門口臉上才浮起內心無法壓制的喜意。

畢竟作為十六歲的小太監，即便成為了天子近臣，但他明白在沒有靠山的情況下，保不齊哪天自己便成了皇宮枯井的白骨。

他很快收斂起自己的笑意，只是腳步輕快了些，深宮長大的他深知皇城之中，最忌得意忘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