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圖書館待到快十二點,從圖書館出來,來到學生食堂。因為是星期天,食堂里吃飯的人明顯少了。
曾俊打了紅燒魚、紅燒肉、熗絲瓜,打個湯,有米飯有饅頭,兩個人吃起來。
王莉看著飯菜叫道:“你打這么多干什么,吃不了,多浪費啊。”
曾俊看一眼王莉說:“你看你都瘦成啥樣了,又黑又瘦,你多吃點肉,補充補充營養。那個混蛋楊紅民,也不說多去你那里幾次,帶你弄點好吃的啊,就只是個甜言蜜語追你,就會給你寫情書,就只會送精神食糧。他還說是我寫的匿名信,還慫恿你,你憨乎乎地大清早跑來興師問罪。”
王莉淡然一笑,心中溫暖了許多:“我這是曬黑的好不,過一段時間就變白了。你也多吃點肉,我看著有你們國慶期間運動會的海報,你參加了什么項目?”
曾俊往王莉的碗里捯著紅燒肉,捯著魚塊:“我報了幾個項目,代表班級,不想報也要報,那個同學楊川永就拉著我,為了班級榮譽,就是去湊個數。”
王莉看一眼曾俊說:“你別給我捯,你吃你的。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四班的運動健將,你在高中運動會上就能得不行,就吸引著閆美麗追著看你。”
曾俊一笑:“老了,沒有當年的激情了,沒那個動力了。”
王莉撅一下嘴:“那是,你那時候多有激情,多有動力,那是閆美麗給你的激情,你還不是逮住機會就表現,你那才是賣弄風情呢。我不信你現在沒有激情了,那不是早晨還有你的兩個女同學看著你嗎。”
曾俊低著頭吃著飯:“兩年的時間很快,我來到工學院不是兩年了嗎,你那兩年更快,第一年新生,第二年就要畢業,別惹閑事散事,老老實實地多看書,這鬧騰幾年了,該沉下心來了。”
王莉說:“我啥時候惹事,我啥時候沒沉下心來了,我啥時候都不惹事,也不是我鬧騰啊。”
曾俊說:“也怨不得你,你和馮姨一樣,就是自帶風流,你看看那邊,我的那四位同學吃著飯還向這邊看著呢,就看著你的媚樣。”
王莉說:“你滾一邊去,我有什么風流的,我怎么媚樣了,他們看的是你,是看著你又在勾搭美女呢。”
曾俊嘁了一聲:“我勾搭誰也不會勾搭你,你看你都曬成黑妮了,面黃肌瘦的,胳膊也是又黑又細,只有楊紅民才稀罕你這樣的美女。那邊坐著的同學和我好著呢,他們奇怪我怎么和你湊到了一起,你看見那個既苗條又豐滿的女生了嗎,她叫王虹,她對我很好。”
王莉說:“當年我老媽就是使的拖刀計,沒想到你爹立馬找了苑姨,你家的人就是立場不堅定,就是習慣見風使舵,你不會是喜歡上了王虹吧,你可別再辜負蘇蓉芳,蘇蓉芳對你可是一片癡情。我一看王虹就和你關系不一般,從操場上追到圖書館,這吃飯也跟過來,除了蘇蓉芳、閆美麗,你有幾個頭啊。你不到教室和王虹一起學習,她看見你和別的美女在一起,她肯定饒不了你。”
曾俊說:“你別轉移到我身上,你說我的都是撲風捉影。棠邑老街的人可都知道你家的事,都知道馮姨的為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三十年,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先是一個史瑞明,接著就是楊紅民,我就看看還有誰會自投羅網。上周楊紅民去找你,你們也有感情基礎,他對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好,你就從了吧,你就接受他的愛吧,談一場美好的校園愛情,不愉快的事情就會忘記,就會煙消云散,兩年時間轉臉就過去了。”
王莉接道:“我可不像你,你這校園愛情談得多好,醫學院有蘇蓉芳,那邊坐著的是王虹,BJ還有閆美麗,你可真滋潤。”
曾俊哼一聲:“我和誰談都無可厚非吧,我不惹事啊,我可不像某人,鎮中的時候就惹出來事兒,高中就不說了,補習班學習那么緊張還把情書交給老師,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王莉白曾俊一眼:“我看見你們學校門口的櫥窗里,那是誰在健美隊里,那照片上還擺著架子,有什么臭美的,就是自戀,就是自大,就是想招惹小姑娘,就是惹事,就是本性難移。你從高中起就是那個樣子,自大一點,你知道念什么嗎,臭。”
曾俊淡然一笑:“你覺得臭,有人聞著香就好。那沒辦法,運動會我參加了幾個項目呢,運動會開幕式晚上有文藝匯演,有我們學校健美隊的表演,我這主力推不掉,必須上臺。就你的那個五年同窗,你的追求者楊紅民,背彎得像黃豆芽,這個他實在是沒法和我比,我絕對吊打他啊,我這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他就像快要下山的夕陽,土里土氣,老氣橫秋,暮氣沉沉,說話都不利索,沒有一點活力,他和你正般配。”
王莉端起碗來:“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把湯倒你頭上,你別把他和我扯在一起。”
曾俊看著飯碗:“君子動口不動手,好男不和女斗。我和你認識二十年了,從小學就是同學,從鎮中就在一個班里,今天這是唯一一次和你坐在一張桌子上,和你在一起吃的唯一的一頓飯,今后也不會在一起吃飯了,你就老老實實地吃吧,和我說說話。舉報你的人不是老曾家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誰,懷疑和猜測只能憑添煩惱,我勸你把這事放下,時間長了就好了。也就是這樣了,今后的你我,就是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各自安好最好。”
王莉低下頭,她感覺到眼里有了淚,強忍著端起碗來喝著湯,用碗遮住自己的臉:“我,我怎么不老實了,今后就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什么各自安好,有那幾個女人纏著你,你安好不了。”
曾俊一笑,說道:“不管怎么說,都過去了。你有追求者楊紅民,你不是說我和蘇蓉芳好嗎,大家還是各自開始新的生活吧。我才是最倒霉的,前年九月一號晚上和你在一起,從那就沾上了晦氣。你多吃點,吃完飯我領著你在校園里再轉轉,再說說話,也算是道別。從此山水不相逢,莫問他人短與長,寫匿名信的另有其人,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曾家的人都不會做那樣的事,你就消消停停地回去,過你的安穩日子,開始享受你美好的大學生活吧。”
王莉抬頭看著曾俊說:“看來你的大學生活挺美好的,你過得多好啊,你如魚得水,你還如膠似漆呢。”
曾俊說道:“你可真行,一到泉南就名動山北大學校園。再說了,人家寫的也不全是誣告你啊,從孫昌平,到史瑞明,再到楊紅民,你和好幾位撕扯不清吧,史瑞明確實是抱著情書而死,你就別叫屈了。如果是我,對那位寫匿名信者,愛咋咋的,就讓她自生自滅吧,就不要再尋煩惱,找到她又能怎么樣呢。”
王莉隔著桌子,指著曾俊:“氣死我了,我和誰撕扯了,你才和好幾個女的撕扯呢。”
曾俊說:“好了,不管怎么說,山北大學是我們省最好的大學,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能厚積薄發、一飛沖天,考上了這么好的學校,讓我等徒生羨慕,再次祝賀你,從此一別兩寬,祝你宏圖大展、風雨燦爛、前程似錦。”
王莉眼里的淚水流了下來:“從此就是一別兩寬,風雨還能燦爛,你就是個臭拽,我啥也不祝福你,你愿意咋樣就咋樣。”
曾俊一笑:“你快吃吧,飯都涼了。我還要你的祝福,你不詛咒我就行了,看見你這個郁郁寡歡、悶悶不樂的臉我就煩。”
王莉懟道:“就咱兩個,你打這么多菜干什么,我又吃不多,我都讓你氣飽了。你又不經常見我,你就忍忍吧,我又不是不知道,差不多每個星期天蘇蓉芳都要和你見面,卿卿我我的。”
曾俊說:“就這唯一和你吃的一頓飯,你就盡量吃吧。那個混蛋楊紅民,也不知道帶你吃點好的,看我見了他不收拾他,就是個甜言蜜語,還就是不落實到行動上,哪有他那樣疼女朋友的。”
王莉踢曾俊一腳:“你讓我多吃,你就不能不說倒胃口的話嗎。還要你管人家楊紅民,下次再見他,我就放他的血,讓他請客。”
曾俊說道:“難得你到工學院來,下星期天,我喊著蘇蓉芳、郝大元,你再喊著張春玲,我們一起去財經學院見楊紅民,給他大放血。史瑞明考上財經學院,沒到學校報到就掛了,這楊紅民考上財經學院,算是到財經學院補了史瑞明的缺,你剛剛考上學,來到學校,立馬就有財經學院的接著追你,真好。這一直有人追著,你的業余生活還真豐富多彩,還是你們經管類的人會玩,比我們工學院的書呆子強多了。”
王莉笑著,白曾俊一眼:“你滾一邊去,你就是會瞎說,我一直悶頭學習,我哪像你的生活豐富多彩、美女環繞啊。你要是書呆子,這書呆子多了去了,就下星期天這樣聚會的場合,我才不去呢,你是想和蘇蓉芳秀恩愛吧,你自己去醫學院找蘇蓉芳吧,她天天巴巴地等著你呢。”
曾俊自言自語,又像是對王莉說:“肯定就是那個人寫的誣告信,其實,她最恨的不是我,她最恨的另有其人。我怎么那么倒霉,我是跟著某人受牽連啊,老唐當年只是押解我回去,沒把我關起來就是好的,現在我身上的冤情洗清了,我終于輕松了。”
王莉哼了一聲:“就是個陰陽怪氣,你有啥倒霉都是你自己惹的,你有什么冤情也是你自找的。你別某人某人的,一直都是你是你,我是我。”
曾俊看著王莉的臉,心里忽又感覺到沉重:“高中同學時,你連個話都不會說,還是高考補習班鍛煉人,現在你的嘴也巴巴地了,話也多了。我兩年前還被押回去了呢,我當時是唯一有嫌疑的,還幾乎就認定我,老街上、學校里、老同學,不少人知道我有嫌疑,這還不是一轉眼就過來了。就那個匿名信的事,時間久了也就過去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大家慢慢就淡忘了,你和同學們,大家在一個班里,慢慢就知道彼此的為人了。一張郵票八分錢,二十張郵票一塊六毛錢,寫二十封信也不過成本兩元錢,為什么要背著兩元錢的包袱生活呢,就要昂起頭好好學習、生活,讓那些不快隨風飄散吧。談笑人間三千事,閑來輕笑兩三聲,不要理它,接下來的兩年是你人生很重要的兩年,什么都不如學習重要。”
王莉哼了一聲:“說的怪輕巧,人家這次針對的又不是你。”
曾俊一愣,又說道:“不管怎么說,你這大清早的就趕過來,謝謝你來工學院見我,我說話不好聽,我不是楊紅民那樣會甜言蜜語的人,請你諒解,別放在心上。好,那就不多說了,今后,我們每個人,各人有各人的圈子,各人有各人的生活,那就,從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別人長與短吧。飯也吃過了,你就再去看看,你要找的人來了沒有,我就不陪著你了,我還是到教室去學習。最后祝你大學生活充實、美好,得償所愿、學有所成。”
王莉低著頭,嘴里吃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眼角又感覺到了濕潤,不時恨恨地看一眼曾俊,自己來的時候還心里滿是期待,還很高興,怎么見面就成了這個樣子,氣死人了。
幾天之后,山北工學院運動會開幕式的當天晚上,工學院的禮堂里,王莉坐在那里,看著文藝匯演,看完曾俊參加的健美表演,她站起身,趕往校外,趕著最后的公交班車回山北大學。
王莉一個人坐在車上,車上稀稀拉拉地只有幾個乘客,還有兩個在打著盹,車窗外忽明忽亮的燈光映照著王莉的臉。王莉捧著自己的臉,感覺到臉發燙,自己這是怎么了,自己一個人偷偷來工學院,就是為了看曾俊在臺上的表演,就那家伙也真不像話,就穿著一件小褲,全身抹著橄欖油,油光光地讓那么多人看,也不知道害臊,還一直微笑著,賣弄地擺著姿勢。我這是怎么了,他都不紅臉,我的臉怎么紅了,眼前老是他在臺上的樣子,他高中時的樣子,竟然還有更早時候的樣子,就是在那時,日記里就是這樣記的,日記里出現了他的名字,從那以后日記里越來越多出現他的名字。他不知道我來,他不知道我的日記里幾年了都有他的名字,他不知道我有多想他,他說著從此山水不相逢的話,我還偷偷來看他,我,我就是深深愛上他了,明知相思亂心神,怎奈相思已入魂啊。王莉想到這里,不禁呆住了。
在以后的兩年里,曾俊和王莉在泉南也見過面,都是同學邀約,都是幾個人在一起,但兩個人沒有在一起多說過話。但每一次見面回去,王莉的心中就掀起漣漪,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