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兵臨城下到攻陷FE-2的內郭，已經用時六分鐘又三十四秒。

阿瑞俄駕駛著地獄追獵者，注視著鳥卜儀上的人頭攢動。

那些凡人無一不是手持武器：手槍，霰彈槍，土制炸彈，用排水管焊接出的大炮。他們準備殊死一搏。

這些凡人就是活在夢里。不會有什么誓死一搏的榮耀，他們不配。

阿瑞俄高高舉起手臂，惡魔引擎與混沌星際戰(zhàn)士蓄勢待發(fā)。

毒液爬行者的下頜由于即將到來的屠殺開開合合，它們支撐身體的機械蛛足，在興奮的跑動中搖搖擺擺。扭曲與痛苦之血沾染它們全身，而它們?yōu)榇藲g欣鼓舞。

鋼鐵勇士們的隊列則是寂靜，完全的寂靜。自從攻破大門、進入巷戰(zhàn)，他們就只是在沉默中射擊。通訊中回響的只有呼吸與命令。一個凡人高呼著撲向他們，他的妻兒只比他多保持完整了兩秒。一個幼童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她馬上就不再發(fā)出一絲喘息。

生命和希望被靜默無聲的鋼鐵碾碎成泥。

阿瑞俄的手臂揮下。

“殺。”他說，不是說給任何人聽。

阿瑞俄將自己半邊身子探出，他橫舉著巨斧，像割草一樣削下人類的頭顱。

他發(fā)現自己的巨斧的打磨保養(yǎng)有些粗糙：在它削過第五十二條頸椎時，一塊細如發(fā)絲的鋼鐵碎片從刃邊被崩飛。但是稍稍凝固的舊血和鮮艷流淌的新血立刻填上了這點空隙，它們在斬首斧上面層層堆疊，直到巨斧仿佛變成了紅色。

惡魔引擎載著阿瑞俄驅趕著人群，如果只從鳥卜儀上看，這場面會讓人誤以為是正在牧羊的犬。戰(zhàn)幫冠軍所途徑之處，無一不是肝腦涂地。

他的鼻腔已經被血腥氣充滿了：到處都是血。血從脖頸的斷面噴涌，血從斧刃的邊緣滴落。

他的握把和韁繩上也堆滿了血。血液在其上干涸凝固，讓纏繞其上的防滑軟布一起變得板結。它們在空氣中氧化腐敗，散發(fā)出鐵銹與腥咸的氣息。阿瑞俄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它干裂的表皮在星際戰(zhàn)士的酸性唾液和粗糙舌面的摩擦中迅速脫落。

阿瑞俄咧開了嘴。他仿佛在痛飲鮮血——那血將滋潤他干裂的嘴唇，浸濕他枯焦的軀殼，正如它們像現在這樣淹沒自己的武器。

頭顱隨著他的殺戮滾落在地，它們被惡魔引擎鋼鐵的足踐踏。去他的頭顱。他只需要血液噴濺。斬首的仿佛不是手中的斧子，而是他自己。

阿瑞俄想象自己成為斬首斧。他將丟棄其余一切多余的東西，成為一柄武器，與血共存，直到世界上再無他物。

“我已清理完畢。你那邊情況如何？”來自同伴的訊息打斷了戰(zhàn)幫冠軍的迷思，將他的靈魂從暢想中抽離。

這是堤刻的聲音——在進入內郭后，阿瑞俄、堤刻還有愛爾維先就默契地兵分三路，要將整個FE-2打掃干凈。

“剛剛清理完畢。”阿瑞俄答復的聲音有些不悅。

“好。”堤刻的回復言簡意賅。他已經聽出來了，這位小小后輩此刻心情并不好。作為一手將阿瑞俄帶大的那個人，堤刻覺得自己有義務疏導一下他。

“你有聯系到愛爾維先嗎？”堤刻聲音在通訊中沙沙作響。

阿瑞俄先是搖搖頭，然后他才意識到對方此刻并不在自己身邊，連忙開口。

“沒有。若不是因為他的生命信號一直像蟑螂一樣頑強閃爍，我?guī)缀跻詾樗遣皇撬懒恕！?

“阿瑞俄，你的回復速度比平時稍慢。你有受傷嗎？”

通訊的另一端只傳來了一聲不悅的哼氣。

“你還以為我是當初那個毛頭小子嗎？我已經成長了，堤刻‘教官’。這些凡人不可能傷到我分毫。”

“那就好。”堤刻說著，他的目光偏轉到自己手上的數據板。顯示屏上空空蕩蕩，只有一行閃爍躍動的“無信號”文字。這讓他眉頭緊鎖。

“為什么突然找我問愛爾維先？”阿瑞俄問。

“因為現在，跟隨監(jiān)視愛爾維先的那支小隊，在同一個瞬間失去了信號。”堤刻說。

這番話語出口后，阿瑞俄那邊陷入了靜默，時長已經到了絕對不正常的程度。堤刻利用這數秒，將通訊的音量調整到了最小。

然后死寂被硬生生撕裂。不出所料的，這番暴怒咆哮即使是在最小音量，也足以使人脊背發(fā)寒。直到漫長的數秒怒罵結束，堤刻才將音量恢復正常。

“你怎么敢就讓這些人去監(jiān)視那個家伙！”阿瑞俄仍然處于勃然大怒之中。“你忘了他是怎么想對我們下手的嗎？”

“這是戰(zhàn)爭鐵匠們的意思。復數，戰(zhàn)爭鐵匠‘們’。維狄歐索，玻伊托斯，他們兩個都認為這樣沒什么問題。”堤刻說。

又是一陣惱怒的低吼，但這次相比剛剛，已經算是偃旗息鼓。

“告訴我具體情況，堤刻。”阿瑞俄說。他捏緊了自己的斬首斧。

“信號消失的最后一個區(qū)域就在西北角，方格坐標是102，8。愛爾維先的信號也在那附近。但從小隊信號消失的那個瞬間起，他就再沒變過位置。”堤刻說。阿瑞俄能聽見他那邊行軍的聲音。

“那我們就在102，8會合。”阿瑞俄說著，他也拉起地獄追獵者的韁繩。惡魔引擎發(fā)出興奮的咆哮。

“如果讓我們發(fā)現，這帝皇之子真敢對我們的人動手——無論他怎么強大、之前怎么受玻伊托斯寵愛……他今天也要死定了！”

“哎呀，我要命喪于此了？”愛爾維先背靠著幾個板條箱，蹲伏在角落。即使是像他這樣被逼入絕境的星際戰(zhàn)士，這些東西也無法在任何情況下被視為障礙物，甚至障眼法都不算。

愛爾維先咳出鮮血。他一只手捏著劍，另一只手摸索著伸向自己大腿上的藥物貯存器——已經快要見底了。

那位戰(zhàn)士，比愛爾維先見過的所有星際戰(zhàn)士都更加高大，他在板條箱后面站定。他高舉起淡淡藍色的動力長劍。

在他身后，十位鋼鐵勇士的尸體橫七豎八地倒伏在地。他們的血被動力劍的分解力場蒸發(fā)，只留一縷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