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形態本就無定。我們終將歸于死亡，而其不過是永恒變形之一部分。此乃迦侞盧司之片言真理。”烏厄梵安的喙張開，它像是在笑。

維狄歐索加重了鎖住異形脖頸的力度。“那就和你的所謂‘祀神’永別吧。”他說。

就在維狄歐索的熱熔矛被激發的前一刻，異形祭司伸出了它披羽的前肢。如水一樣的陰影，隨著異形的動作再度落下卷須。

“嗯？”維狄歐索瞪大了眼睛。他被強行從異形身邊拽開：陰影沒有【爬過】這段距離，它們的位移不會經過任何兩點之間的距離。物理世界的規則并不適用于它。

烏厄梵安也被同樣的卷須拉開，它發出了不可抑制的科科大笑。橙紅色的熱熔射線直撲向異形的頭顱，但陰影卷須將它安靜地吃下，沒有造成哪怕一點傷害。

“至高天已經涉入！三瓣鑰即將齊聚！迦侞盧司心意已決！喀蘭達汭必將迎回其王！”在他們被濃重的漆黑之影淹沒前，烏厄梵安在狂笑中詠唱。

倉庫區的景象有些出乎巴琉士的意料。

這是一個被整齊開鑿成正六面體的巨大洞穴，整齊拼接的石板地基之上，是被焊接成一整塊的巨大金屬地面。它向四周延伸，從墻壁攀爬到天花板，最后又合為一體。一疊疊集裝箱按照品類名稱的首字母整齊排序，它們有的滿滿當當，有的還稍顯空曠。

巴琉士本來以為，按照一路上這些異形的審美，這里會彌漫著蜜蕨和菌蓋的甜香、塞滿了植物的根須葉片。結果……還挺工業化的。

“這里在建造時，由鋼鐵勇士全權負責。”帕同的私服顱骨這樣播報。“長寬高213.41米。最多可容納——”

“停，我沒問！”巴琉士及時出聲，制止了這個小顱骨即將到來的長篇大論。他記得這個顱骨的原主人。在那位兄弟被做成這個小東西之前，他就是全戰幫話最多的那個，幾乎不像個鋼鐵勇士。

他聽見自己身邊兄弟們傳來了憋笑的動靜。他狠狠扭頭，卻什么把柄都沒抓住。

“兄弟，壞。”顱骨說。

巴琉士轉身，他從一個架子上拿起了一支異形的長槍。它主干中空，末端幾乎像針尖一樣細。他試探性地將槍尖對著伺服顱骨的方向，它迅速挪動到了另一個方向。

“注射長槍。其中的空隙被異形用來灌注巫術。也可以物理式地填充藥劑。”

巴琉士哼出一口氣。“我問了這個嗎，小東西？”他拍了一下顱骨。但他也不敢打得太大力；一旦讓維狄歐索發現自己這樣粗暴對待戰幫資源，他可不會像包容玻伊托斯那樣，包容自己這樣的小小學徒。

由戰幫的上一任藥劑師之頭顱制成的伺服顱骨，它被拍飛到一邊，撞進了帕同的懷中。不過數秒，它又迅速飛了回來，死心塌地對著巴琉士碎碎念。

“樂意。”顱骨的廣播毫無感情好惡。“壞兄弟，壞。”

巴琉士將視線移到另一邊。那里比起倉庫，更像是停車場。他看見一排排的坦克整齊停放在多層的泊車區，每一層之間都有寬闊而堅實的巖凝土坡道相連。它們互相交錯，以X形穿插其中，以便這些粗笨簡易的鐵皮箱子能以最快的速度開上開下。

“黎曼魯斯坦克。它們在一千年前被用于戈蘭達瑞斯征服戰。這是星界軍的主要坦克，也是人類帝國境內裝備最廣泛的坦克……”

“我知道這個，我沒問！”

已經有兄弟沒憋住笑了。巴琉士在心中淺淺記住了他們的名字。他們接下來最好祈禱自己的替換鏈鋸、或者彈藥，有足夠的儲備。

“其名以第六軍團，太空野狼的原體黎曼魯斯所命名……”

“我知道，我甚至見過活的！雖然那只是遙遠的一瞥！”

這句話終于讓顱骨陷入短暫的沉默。就在巴琉士以為他的耳根子終于能消停點的時候，顱骨的揚聲器再次發出聲音。

“一樣。這種坦克的設計相較而言并不算復雜，但設計和制造卻都考慮到了可靠性和多功能。其不僅能被部署到銀河系中最極端的環境下，其引擎還足以使用幾乎任何燃料……”

巴琉士扭身，按住了伺服顱骨的揚聲器。

“你再多說一句話，我就把你的小音響拆下來，讓你只能哭哭啼啼去找沙曼塔修。”他低語。

顱骨的義眼發出紅光，一閃一閃。“壞兄弟。該殺。”它說。

巴琉士笑著扣住了伺服顱骨的面門，他哈哈大笑。“你現在都不是星際戰士了，兄弟。你就是個頭！你想怎么殺我，嗯？”他嘲諷似的將顱骨舉到自己面前。

顱骨伸出尖銳的機械觸須。一道電火花閃過，巴琉士在臉接電擊的驚叫中將它猛地一甩。

“耶。”伺服顱骨播報它的勝利。“凱旋，凱旋。”

巴琉士從突發的電擊中回過神來，他聽見自己的同僚們毫不掩飾的笑。此刻，在他們眼中，自己無疑是搞什么滑稽演出的小丑。他幾乎想拔槍，從它的后腦勺斃了這洋洋得意的小顱骨——就像他在顱骨原主生前的最后一瞬做的那樣。

但他忍住了。伺服顱骨不是星際戰士。它再也不會奪走來自戰爭鐵匠的注視——這注視如今已全部屬于他。巴琉士呼出一口氣。是的，自己根本沒必要和一個失敗者置氣。

玻伊托斯看重武力，這是自己所不擅長的；他必定爭不過阿瑞俄。而在維狄歐索這里，他可以說如魚得水。雖然在有些方面，就像戰幫相當大一部分兄弟認為的那樣，維狄歐索不如玻伊托斯。

但維狄歐索，他是被佩圖拉博當面、親口，破格提拔的戰爭鐵匠。而以巴琉士對原體的理解，他相信鐵之主從來不會做無用功。堤刻也是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但他早就主動退出了爭端，選擇退居二線明哲保身。

只要能繼續保證自己在維狄歐索眼中的獨一無二，他必定也能出人頭地——說不定有一天還能超過這兩位戰爭鐵匠，建立自己的戰幫，擁有自己的領地，凡人、貴族、官僚都將跪拜在他腳下……

想到這里，在面甲的覆蓋之下，巴琉士不由得揚起嘴角。他的聲音也加入了這場歡笑。

此時此刻，這些混沌星際戰士仿佛親密無間，如同真正尋常的血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