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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任弁鎮(zhèn)汾州裒斂,包拯諍仁宗宥赦

話說于今盛夏,適司馬光到職三司度支勾院,有因言及訴訟事,并請與相助之。得包拯不拘常法,采取攻心策略,助此位前開封府推官,巧妙識破貪婪者奸譎,索回被吞占物證。遂兼各方言詞交互印證,總算了卻去一樁圖謀親人財產(chǎn),而引起之民事糾紛。

然同時,于此赤日炎炎,野外蒼蒼的夏間。先是有汾州通判謝景初,上章彈劾知州任弁,鎮(zhèn)汾州二年來,貪虐枉法、公器私用;役使兵士織造駝毛叚子,打三黃鎖等,及做私家雜務(wù)的諸多罪行。朝廷見其奏狀,批示河?xùn)|路憲司官員下汾州處理。終于,任弁因利用職權(quán)、蠹政自肥,被發(fā)付大理寺按法治罪。

倘縷陳此事,緣今歲暮春,于汾州北境子夏山間,有南脊村正楊晴家中牧童雨山,一日清晨趕牛遠遠的去山林間吃草。不久,牛至山塘邊飲水,牧童驀然見水面上漂浮著一具死尸。其嚇得魂不附體,扭頭丟下牛不顧,慌慌急急跑回告知家主,在北山水塘中發(fā)見有死人。家主楊晴聞言將信將疑,即親往山塘處仰觀俯察,確有一尸體浮于水面,尚未甚腐;更隱隱約約見離塘岸不遠,就水底之下,裹著衣裳還有數(shù)死尸。此等兇案非同小可,楊晴命牧童趕牛回去,并叮嚀其千萬不可聲張。遂徑直趕赴四十余里外汾州府,向知州任弁稟告,發(fā)見命案一事。量案情重大,任知州豈敢疏怠,與同通判謝景初等,急忙集合公差前往查勘。

出城行不多時,縱目望去,山勢綿亙蜿蜒,百巖峭立,爭奇競秀。當(dāng)?shù)诌_現(xiàn)場,眼前深塘遠離官道,周遭草木高深,唯有野徑通行。況距村柵迢遠,前后無以目見,時近黃昏,聞著空山鳥語蟲鳴,令人恐畏。任弁環(huán)視一番,向楊村正問道:

“此塘是誰家的?”

楊晴躬身回道:“此乃一源灌蔭之塘,向來無人管理,更非一家非一人所有。”

隨后,任弁令熟諳水性的公差下塘細搜,拖拽上岸四五具尸體。另外,又搜尋得一架皮肉腐爛凈盡之骷髏,視頭骨有破損,不知為何時遇害的孤魂。若非今日之事,恐永無見天日矣。

于是,連夜運載尸體及骷髏至十余里外的郭柵鎮(zhèn),于義莊停放驗看。而當(dāng)夜,任弁、謝景初等暫借郭柵鎮(zhèn)館驛安歇。經(jīng)過研判案情,想那山塘之地甚是僻絕,外方人事斷不識實情,多則附近村中逆賊相機犯事,少則亦當(dāng)有人協(xié)同作惡。故翌日拂曉,任弁、謝景初率領(lǐng)公差折返子夏山,直至唯其離山塘最近之南脊村,即時擒捉上下左右十余家人,除卻老弱婦孺,將青壯者二十余人,聚集于一處寬敞院落以待訊問。見此情形,謝景初不免暗自思忖道:

“這一干人如何審得,將誰問起?畢竟罪惡滔天,兇徒豈肯自首,安得人人俱加刑法哉?”

卻見任弁倒是有些手段,他胸有成竹,睨視眾人,著令一班跪定,各報姓名,使公差逐一細開其名呈上。然后漫不經(jīng)心、氣定神閑的看過一遍,乃道:

“前在府中,夜夢有數(shù)人來我臺前告狀,被人劫掠殺害,丟在山塘中;由此親自來看,果得數(shù)尸,與夢相應(yīng)。今日令爾等各上報姓名,又果見有名字同夢中相符者。”他說罷,將字紙丟放桌面,掌心向上一拍,高聲喝道:“無辜者起去,劫賊跪上聽審。”

視眾人心中無虧,皆立時走起來。唯一名喚吳玉之青年,嚇得心驚膽戰(zhàn),遲疑不定,起又不是,不起又不是。正欲起來,任弁罵道:

“爾乃謀劫正犯,怎敢起去!”

言訖,任弁起身下得臺階,步入院落直立于吳玉前面,怒問道:“同謀之人現(xiàn)在何處?從直招來,免動刑法。”

吳玉低首面地,不敢動彈。其自知惡事敗露,隱瞞不得,便將情由元元本本招認道:

“小人早與汾州駐軍虞候張時泰相熟,于去歲冬時一處聚飲,因感嘆人生幾何?卻去日苦多,無甚發(fā)財門路。然得張虞候談及有一樁大買賣,正缺少有膽識者相助。小人無所畏懼,遂聽他主意,又經(jīng)利益驅(qū)使,籠絡(luò)得陽邏驛主事李沼有心共謀,而后成事。

“于數(shù)日前,小人百無聊賴,正好在那山驛幫閑。傍晚時,忽得四五客人入驛廳討要酒食,李主事一見慌忙迎接,還款待慷慨,取來好酒饋貺勸飲。諸客面對滿滿盛意,推讓不過,勉強多飲了幾杯。然李主事于酒中下有蒙藥,諸客飲后昏昏不知人事,仿若爛醉如泥。當(dāng)一起將諸客送入客房安置后,李主事見機告知小人財神已到,可依計行事,速去準備。于是小人借了馬匹,連夜趕路十?dāng)?shù)里,回至南脊家中。次日清晨,將議定隱語飛鴿傳書汾州城中張虞候,亦騎馬及時馳騁而來。

“而當(dāng)日早,李主事又設(shè)法拖住諸客,使其盡量晚些動身。故將及晌午,諸客才辭別山驛,行至小人等埋伏劫掠之山坳。遂奪取下大宗銀兩,將諸人尸體藏于馬車上,抱來雜草掩蓋,載離道路隱蔽。候至黃昏,偵視得北山并無人跡,將尸體用馬匹馱去山塘,又將諸尸本身衣服裹一大石背起,推入塘中。——于隔年前冬時,小人偶遇一遠方孤客,不知姓名。見天向晚,為謀取錢財,小人花言巧語,以款留家中借歇為名哄騙離了官道,出其不意將他砸死,扛去按此丟入塘中,一直無人發(fā)覺。自以為此番處置彌縫縝密,應(yīng)當(dāng)萬無一失。誰知陰魂托夢,今不幾日就泄露了。

“此事乃張虞候主謀,他又武藝卓越,手持樸刀霎那間連殺二人。其余三人見之魂亡膽落,跪地哀哀求饒,然為了不留后患,被小人等一齊殺害。事后經(jīng)商榷,張虞候獨占較大一箱銀兩,不知是多少。小人與李主事均分另一箱,各得二百余兩銀。”

任弁不露辭色,又直問道:“爾等將被害者所乘車馬,如今藏匿何處?”

吳玉仍低首答道:“為掩人耳目,事后皆交付李主事,放陽邏驛充當(dāng)驛馬用之。”

緊接著,任弁淡然問道:“本官知爾本濫惡之人,所劫得銀兩,今還剩余多少?”

吳玉道:“只用去三十兩,余銀猶在。”

因此,即差數(shù)人往取原贓,有吳母以為來捉己身受刑,公差救之不及,乃赴水而死。村正楊晴及眾村民見此,紛紛嘆息道:

“吳玉兒時喪父,其母茹苦含辛撫育長大。孰知此子天性惡劣,游手好閑,不事產(chǎn)業(yè)。且盡結(jié)交一些兒狐朋狗黨,時常天昏地黑,夜無歸宿。其母苦諫不從,自咎悔恨而已,不料今竟作下此等彌天大禍來。”

待搜檢原銀,封鎖家財,令鄰里掌管。任弁命公差押帶了吳玉,往至汾州北界與太原府——于去歲中,朝廷酌情并州乃“襟四塞之要沖,控五原之都邑。”遂升格為太原府。當(dāng)進赴兩地交壤間之陽邏驛,緝捕得主事李沼,追繳出贓銀,一并押解回汾州。而事不宜遲,輒直趨駐州軍中捉拿虞候張時泰,逼問贓銀去向。張時泰從容自若,冷笑幾聲,直告道:

“本是不義之財,連日來賠償賭資,剩余救濟貧寒,即時揮霍一空,亦是陰騭。”

不多時,兼之公差回稟,于其住所搜檢無果。任弁怒不可遏,竟自昧己瞞心,即以剿戮叛逆為由,不加鞫讞,令將張時泰、李沼、吳玉幾人就地處決了。

當(dāng)時,令謝景初十分愕然,雖來不及勸止,卻是心中驟起疑云,暗尋思:“豈得死尸身分尚不清楚,就擅自斬首罪犯之理?——縱使諸兇徒處心積慮,劫掠財物連害數(shù)命,俱屬事實,死不足惜,然不合規(guī)制。況難道不查證詳明,尋訪被害者親人,將財產(chǎn)賠還之,而運送州府據(jù)為己有乎?”

故謝景初量任知州如此武斷行事,必定另有隱情,于此事體絕不純正。只是眼前形勢困迫,他毫無置議,佯為不了了之。

——若言及謝景初,字師厚,籍杭州富陽人。其生于真宗天禧四年,至慶歷六年考取進士,授大理評事,知余姚縣。又歷任寧德、遂平知縣,入京充集賢校理等職。于去歲冬,調(diào)為汾州通判。其為人恬淡穩(wěn)重,廉勁不阿。

為此事后,謝景初密令心腹從人趙忠,暗暗尋覓線索,打探詳實,終于揭開知州任弁按納不住,如此草率斬首罪犯,藉以剿戮叛逆之名虛報朝廷,欲蓋而彰之情事真相。

據(jù)詢訪得知,任弁知汾州約莫倆月,一日偶見州人鄭日新寡嬸龔氏,雖已半老徐娘,卻搔首弄姿,麗容婀娜。此令任弁饞涎欲滴,贊口不絕。但言者未必付諸行動,聽者是喜不自勝。不多久,鄭日新主動穿鑿引線,使好高騖遠,不甘寂寞之寡嬸嫁為任弁繼室。從而,鄭日新得以攀附權(quán)貴,遂與自幼相善之表弟馬泰,博取任知州賞識,視為親信膀臂。

于是,任弁貪心作祟、欲壑難填,借用鄭日新在城房舍與馬泰郊外宅院,并委其二人充職管事,役使一百多名兵士織造駝毛叚子,兼打三黃鎖等器物,牟取錢財。

而去歲冬月,鄭日新、馬泰將駝毛叚子運往太原府發(fā)賣,并于今暮春,獲利返歸。適行至汾州北境陽邏驛,見天色已晚,入店問取食宿。李沼乃相熟主事,忙佯作殷勤迎接,把來“好酒”款待,勸說皆多飲幾杯,個個醉態(tài)人事不知。

次日,直睡到日上三桿方醒,又買以酒食果腹。李沼仍虛與委蛇、奸計多端,施行拖延伎倆,為同伙張時泰、吳玉留得足夠時間。當(dāng)鄭日新、馬泰等辭別山驛,行不五里,正是前無村,后無店的僻野山坳,被蓄謀已久的張時泰、吳玉、李沼攔截于歸途,取了性命。

此張時泰乃安州孝感人,只身于汾州駐軍執(zhí)事已有多年,亦熟悉知州任弁役使兵士織造駝毛叚子、打三黃鎖諸事。他素慣謀干,且心狠手辣。在得知去歲冬月,鄭日新、馬泰載運駝毛叚子遠赴太原府發(fā)賣情況,勢必獲利巨大;兼其舊與李沼、吳玉交識,就拿定主意,要劫掠此不義之財。想來算計著鄭日新、馬泰此番往返,皆將于陽邏驛或歇腳飲食,或留宿過夜無疑。遂自春來,令李沼多加留意,并設(shè)法穩(wěn)住客人,及時通風(fēng)報信,策畫著做出此一樁人命大案來。

而知州任弁當(dāng)日一見尸體,定然已認出罹難者乃鄭日新、馬泰,及他差遣之老奴,又二馬車夫諸人。故為了遮掩役使兵士織造駝毛叚子,營謀財利等罪證,他火速查明劫掠兇犯,并草草斬決之。

——抑言及任弁,字心林,籍蔡州確山人。嘗于真宗天禧中,弁不及弱冠之齡,從隨仕宦之親游歷益州,獲前人所著《蜀記》數(shù)家,緣言事多無考證,乃引書傳刊正其謬,撰為《梁益志》。不幾年,門蔭入仕,補任太廟齋郎、太子校書。然為官輾輾轉(zhuǎn)轉(zhuǎn),難有定數(shù),時至景佑初,得擢為都官郎中。其間又創(chuàng)作《兩漢類記》,并于景佑四年仲春獻于朝。至慶歷中,遷太常少卿,為侍講學(xué)士、知制誥。而近些年間,仍是起起落落,蟄動無常。于嘉祐三年,除翰林學(xué)士,知汾州。

當(dāng)通判謝景初掌握了知州任弁,職掌汾州二年來,為謀私利,役使兵士織造駝毛叚子,打三黃鎖或為私人事務(wù)等,遽如實上章彈劾之。最終,大理寺憑據(jù)事實,黜革任弁官爵,收沒不法財物,并罰銅十斤,判以充軍三千里。

不料,仁宗可能矜恤任弁而今已越耳順之齡,又曾經(jīng)對朝廷多少有功,遂濫用仁惻之意,忽視任弁所犯貪恣惡行,反倒宥赦其三千里之發(fā)配刑罰,復(fù)授為太常少卿。隨即,遭三司使包拯上疏《請追任弁官》曰:

“臣伏見近降敕命,以免追官勒停人任弁授太常少卿,物論喧然,未為允當(dāng)。訪聞任弁先知汾州日,所犯罪名至多,除輕罪外,凡額外占使兵士一百一十六人,令織造駝毛叚子,及打三黃鎖諸般私下雜作。并是名目破剩人數(shù)計二萬三千六百余工,計庸紐贓絹一千六百余匹有零。據(jù)法寺準律,監(jiān)官及主司于職掌之所私役兵防者,計庸準盜論,其任弁合于流三千里;私罪上定斷,事該疎決降從徒三年。私罪官減外,合追太常少卿,更罰銅一十斤放奉。敕特免追官,罰銅一十斤勒停者,竊以長人之任表率為先,既自犯于邦刑,宜不齒于朝序。按任弁本以庸質(zhì)濫,茲重寄不能正身蒞下,而乃徇利敗官。雖該赦恩,例許錄用,原其罪狀當(dāng)置冗散,豈可牽復(fù)舊職,列在卿曹?即事緣情,實辜圣化。況任弁雖免追官勒停,亦合降資敘用。欲乞追還新命,無授他秩,則賞罰不濫,清濁有別。俾天下貪猥之輩,漸知警懼。”

幸而,得包拯上疏據(jù)理力爭。不二日,又經(jīng)謝景初上章,揭露任弁知汾州時掊克害民,有和糴之弊等罪狀。于包拯、謝景初的竭力諍諫下,圣上不得不收回成命,維護了法度正義。于此落木蕭蕭,秋意濃濃時節(jié),終使知法犯法,裒斂無厭的任弁,才未逃脫黜革官爵,被充軍邊疆之發(fā)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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