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芷茗、芷蘭兩個宮女一左一右替江小凡穿戴親王冕服。
明朝親王的冕服遵守朱元璋頒布的禮制,冠、袍、帶、靴顏色、樣式、玉章都有嚴格限制,紛繁復雜。
二女忙和了近半個時辰才穿戴齊整。
江小凡這些繁文縟節的服飾非常反感,還不如一件T恤來得輕松自然。
臨出宮前,江小凡突然在宮門前止步,沖二女問道,“殿考馬上開始了,你們還有沒有些貼心話兒想對孤王說的?”
芷蘭笑顏如花,嬌聲恭維道,“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奴恭祝爺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江小凡微微一怔,又捏了捏她的臉蛋兒,“這話兒孤王聽著舒坦,那承你吉言啦!”
芷茗偷偷拉著他的衣角,低聲蚊語道,“殿下,若東殿真有奸細,要小心身邊人呢!”
“你想說芷蘭是奸細?”
江小凡沖她笑了笑道,“這話兒可要有真憑實據才行啊!孤王又不是昏王,隨意斷人善惡。”
芷茗欲言又止,低頭搖了搖,不再說了。
江小凡嘿嘿一笑道,“今天,就芷蘭隨我去大殿吧!”
西苑丹房
丹房正中有一個蓮臺,依著八卦的方位擺著八個丹爐。
頭戴紫陽巾,身穿八卦道袍的嘉靖皇帝端坐在法臺上,雙目微閉,一手結印,一手捻著金玉法器,口中念念有詞。
一幅印著符咒的巨大布幔遮擋了偌大法臺,因為皇帝并不想法臺受沖,壞了清修的祥瑞之氣。
嘉靖皇帝篤信“二龍不得相見”的讖言,自五年前,就從來見過膝下所有皇子。
甚至,連前太子薨斃,也沒有出席葬禮。
陸炳、麥福一左一右分立法臺兩側,擔任護衛、侍奉之職。
麥福,東廠廠公兼司禮監掌印太監,是皇帝最寵幸的內人。
陸炳,掌錦衣衛,自小和皇帝玩泥巴長大的,深得皇帝信任。
法臺之下是嚴嵩、徐階、高拱、嚴世藩等內閣大學士,負責殿考筆錄的則是翰林院編修,未來的潛力之星的張居正。
裕王、景王兩個皇子則端坐在一左一右兩個案幾前,靜靜地等候皇帝的指示。
裕王也是年約十六、七的少年,但舉止投足間,卻文質彬彬、沉穩有度。
即便在江小凡看來,三哥,確實比自個兒上身的景王更配坐在那個皇帝的寶座上。
“咚!”
布幔后,一聲清脆的金玉之聲響起,打斷了江小凡的沉思。
麥福對皇帝性子了如指掌,皇帝是個惜字如金的人,尤其在閉關修仙的時候更甚。
這一聲響起,就代表皇帝的旨意,殿考正式開始!
麥福尖聲尖氣的大聲宣旨。
“請二位殿下背誦《尚書.周書》卷八,《論語》三篇。”
“請景王殿下背誦《論語》八篇,《朱子家訓》。”
“裕王殿下,先請!”
裕王舉止有禮的起身,沖著眾人恭敬的作揖,然后開始背誦。
他果真如傳聞一樣,勤奮好學,熟讀四書五經,只花了不到一刻鐘,便如行云流水的背完了所有考題。
在裕王背誦之時,擔任筆錄的張居正也在比對著典籍逐一查證。
待裕王背誦結束,張居正也查證完成。
“啟稟陛下,尚書卷八,論語三篇,共二千七百四十六個字,裕王殿下背錯了,四,哦,三個字。”
他又給出了更為專業的判斷。
“近三千字的大論,只錯了三個字,裕王殿下的治學水平,已達到中舉的水準。”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裕王一系的高拱聽了是連連點頭。
景王一系的嚴世藩早已鐵青著臉。
而老奸的嚴嵩則微閉雙眼,端著茶杯,喝了一口,卻遲遲沒有放下,透著內心的心事重重。
“咚!咚!”
麥福聽著布幔后傳來的兩聲短促的金玉之聲,便知皇帝的心情甚好,對裕王的表現十分滿意。
“接下來,請景王殿下開始吧!”
對江小凡接下來的表現,全場幾乎沒有任何期待,即便是同屬景王一黨的嚴世藩也只能默默祈禱,希望江小凡莫要輸得太難看,或許還有翻盤的轉機。
江小凡卻是神色自若的起了身,也沖著眾人作了揖。
他早在裕王背誦之時,已從腦子里百度搜索里找到《論語》八篇、《朱子家訓》的全文。
“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
江小凡開始背誦,準確來說,是朗讀。
“管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曾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江小凡輕而易舉的讀了四節,裕王低垂著目光,一言不發,只因到現在,還未曾出現過一個錯字。
顯然,這已遠遠超過了景王平日里的水準。
“子曰,‘禹…….吾無間然矣”
江小凡背完整段論語八章,竟然,竟然還是一字不差!
裕王本是俊秀的臉兒上,已泛起些些陰冷。
江小凡得意的笑了笑,又開始背誦《朱子家訓》。
“讀書志在圣賢,為官心存君國,豈計身家?守分安命,順時聽天。為人若此,庶乎近焉?”
當江小凡讀完最后一段朱子家訓,全場是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張居正也隨即完成了校對,看著校對結果,默然片刻,起身宣布了結果。
“全篇二千八百五十七字,景王殿下,無一錯字。景王殿下的治學水平,到了進士的水準。”
這番評價,對一個皇子來說,已是最高的贊賞。
嚴嵩終于將久久端著的茶杯放了,顯然,懸著的心也隨著茶杯一同放下了。
嚴世藩則大喜道,“恭喜陛下,恭喜景王殿下,大明幸甚啊!”
“咚!咚!咚!”
布幔后短促的金玉之聲響個不停。
麥福心知肚明,這是皇帝已高興至了極點,上一次出現這場景,還是在三年前。
他趁機拍馬屁道,“景王殿下當真天縱英才,令老奴折服。”
嘿!
作弊,確實無恥了些,天縱英才這么高調,還是免了吧!
江小凡羞恥之心尚存,微微的笑了笑。
“啟稟陛下,奴婢有事稟報!”
出聲兒的,是混在太監群里的馮保。
“稟陛下,有人舉報,景王殿下在殿考前,早已獲知題目,還望陛下明察!”
他越眾出了,從懷里掏出一頁宣紙,恭恭敬敬的呈上,“這是景王舞弊的證據。”
這一頁宣紙,正是之前盧靖妃偷偷交給江小凡的,嚴世藩送來的考題。
馮保拿出了鐵證,裕王一黨的高拱趁機出列彈劾。
“陛下,內廷與外臣暗通款曲,景王犯的是欺君之罪,還望陛下嚴查以安朝堂綱紀!”
二人一唱一和,顯然早有默契。
“咚!”
布幔后傳來一聲重重的聲兒。
這,代表皇帝在生氣了。
麥福取了紙條,進了布幔之后。
良久,麥福從布幔后出了,尖聲道,“老奴這是代陛下問話,景王殿下,紙條是否是殿下的呢?”
首當其沖的江小凡不緊不慢的起身,整理整理了冕服,“稟父皇,紙條確實是兒臣的。”
這話一出口,眾人是大驚失色!
以嚴嵩的老奸巨猾也是老臉一沉。
脾氣暴躁的嚴世藩更是憤然于色,恨不得開口大罵。
這個景王莫不是瘋了?!
只要抵賴不認,事兒還有回旋的余地,大不了宰幾個宮女、宦人也能蒙混過關。
但,他卻大庭廣眾之下親口承認了,便是自陷絕路。
欺君是大不敬罪,尤其是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嘉靖皇帝。
滅頂之災,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