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野人談太多高大上的東西是沒用的，他們只能計算尋常的利益關系，甚至連這個都算不好。
顏曄盯著水連社本部的巫，從那雙渾濁卻陰鷙的雙眼中，看到了不同于其他野人的復雜。
加上脖子上的人骨項鏈，以及手中的嬰兒頭顱拐杖，都讓這個人顯得有點陰森森的感覺。
周遭的野人都恭順的低下頭，只有顏曄同本部巫在對視著。
最終他敗下陣來，目光先轉向了別處。
本部巫不屑一笑，用低沉的嗓音說：“方才速該說的確實不對，我們應該容許陷入絕境的部落，用物品來換親，因為這樣才能保證部落的繁衍，我們本部也一直是這般做的！我們始終在庇護著同族社的其他部落，一直都是如此，我們的狩獵隊遇到困境中的族社部落，往往都會給他們一些獵物，遇到仇敵部落來襲時，我們也會派出青壯，去保護我們的領地！這些都是本部應該做的，包括每年讓大家來換親，一同祭祀，這些都是本部必須要做的！”
“這么說來，我們炎黃部還是可以來換親？”顏曄問。
“為什么不呢？”本部巫笑道：“你們炎黃部富庶，能夠帶來更多好東西，這對整個族社是有利的，所以你們當然可以來換親！只是下一回，你們不能再這么做，你們沒有陷入絕境，對吧？相反，你們過的很好。”
“不，我們部落確實缺乏女子！”
“所以我容許你這一次不帶少女來換親，只不過下一次，富庶的炎黃部，不能這么占其他窮苦部落的便宜！相反，你們下次換親的時候，更應該多付出一些，這樣才算是公平！”
顏曄笑了笑，本部巫懂得轉移矛盾，這話同樣很有道理。
“可以！”
本部巫詫異一下，原本他以為會拒絕。
顏曄接著說：“我們炎黃部富庶，自然應該幫助其他部落，咱們是同一個族社的，就像是十根手指頭，必須互相倚靠協助，才能有力量！”
“你能這么想，說明你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首領！咱們水連社下次的大祭祀，我會讓你參加！”
顏曄擺了擺手：“我不覺得自己合格，作為一個被放逐的部落頭領，我時刻不敢忘記祖靈賜予的使命，眼下我只是讓炎黃部的日子稍好，但這還遠遠不夠！
祖靈曾在夢中告訴我，今后所有部落的日子，應當是沒有獵頭，人人可得溫飽。看得見的地方和看不見的地方，都會像手足一般，互為扶持和一體。”
本部巫冷冷一笑：“不獵頭的話，圖騰如何傳承？你是想讓所有孩子都像你一樣，臉干凈的不成樣子嗎？”
顏曄笑答道：“祖靈曾在夢中告訴我，圖騰不該刻在臉上，而應該放在心中！所謂心誠則靈，假如臉上有圖騰，心中卻并無敬畏，那這圖騰沒有也罷！
而且每年因為獵頭，多少族人失去生命！這不對，祖靈庇護我們，是讓他們能夠享受為人的樂趣，例如娶妻生子、享用獵物、享用各種好東西。假如一件事情，令我們失去的更多，祖靈一定不會強求我們去做！”
“不！”本部巫陰鷙的目光沉了下來，大聲道：“你說的不對，祖靈的規矩早已經定下，豈是你幾句話可以改變的？多少個寒暑以來，我們都是這么度過，這才有水連社的強盛！”
“我曾經聽一個智者說過，造物者造就這世界的規律，就是讓某個人受益的事，一定會讓某個人受害。”顏曄張開雙臂說：“水連社強盛不假，可每年為何要放逐這么多部落？不正是因為獵物不夠，所以要讓這些人去自謀生路嗎？這些部落在領地的邊緣部落，敵對部落獵頭的對象，往往首先是他們！說起來，應當是他們庇護了水連社本部，而非本部庇護了他們！”
“你……”本部巫臉色微變。
在場的野人聽著這場辯論，表情也是各異。
巫和巴萬從最開始的驚慌，到漸漸冷靜，此刻臉上已經是堅定。
炎黃部在神子的帶領下，強盛的速度是以往不可想象的，比之水連社所謂的強盛，要直觀一百倍。
“你既知獵物不夠，自然應該明白，祖靈這套規矩是最神圣不過！當部落的食物不夠時，就應該盡可能的節省口糧，讓一些旁支部落去自謀生路。這樣本部的青壯能吃飽，才能保衛整個領地，而自謀生路的部落只要繁衍生息，就能將水連社的領地擴大！這正是我們水連社的領地，能夠越來越大的奧秘，也是祖靈賜予我們的法門！”本部巫很快反駁。
顏曄望著他：“天道無常，生存的法門多種多樣，本部巫難道沒想過，有更好的辦法來取得更多的食物嗎？”
“呵，難不成你們炎黃部有？”
“沒錯！”
“什么法門？”
“種地！”
哈哈哈——本部巫陰鷙的臉笑成一團：“年輕人，若是種地都算是法門的話，那還不如相信獵物會主動跑到你腳下！我承認，你們炎黃部可能找到個不錯的獵場，我也替你們高興，期望你們能將水連社的圖騰在哪里伸張！可千萬不要以為，稍有富余就能否認祖靈的規矩！”
顏曄也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們繼續打獵，我們炎黃部發繼續種地！”
“可以，只是到時候遇到饑荒，青壯又生疏了弓箭時，可千萬不要來求助我們本部！”本部巫笑著說。
“放心，假如今后你們想要學習種地，都可以派人來我們炎黃部學習！”顏曄微微一躬。
本部巫又是一笑，擺著手說：“行了，今天你們炎黃部壞了規矩是事出有因！但下次換親時，切莫不可如此，且還得多付出一些財貨，否則的話，你們炎黃部將失去換親的資格。”
顏曄點頭贊同：“可除去換親以外，我認為平日里應該也有交易！”
“怎么說？”
“例如我們炎黃部，多的是魚干、武器、陶器，這些都是其他部落所需要的。假如每年只在換親時交易，未免太可惜！以往大家都很貧乏，所以一年一次差不多。但有了更好的武器，獵物定然會更多。這個時候，就應該交易的更頻繁，讓每個部落都能各取所需。”
顏曄解釋道：“要讓制陶最好的部落，能夠用陶器來換取食物和麻布，織布最好的部落，能用麻布來換取食物和武器。每個部落都用自己有的東西來交換，得到自己最需要的。而我們炎黃部，將不斷提供更多更好的武器和食物，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本部巫不屑道：“這種事情，很多部落之間私底下照樣會做，只要相鄰部落都同意，沒人會認為不妥！”
“不，我的想法是，在那邊的大河邊，建立一個大集市！咱們約定每三十天聚集一次，來共同進行交易！”
顏曄循循善誘：“只要本部同意保障交易的公平和安全，便能從每個來交易的部落中，抽取一定的貨物，我管這個叫做稅！”
“稅？”本部巫有些疑惑。
“沒錯！”顏曄笑著說：“這種事情不像換親，是祖靈的規矩。本部派出青壯，花費精力維護市集，自然應該得到回報。每個來交易的部落，都應該按照貨物的多少，交稅！”
本部巫思忖起來，目光始終落在顏曄身上。
他不清楚這么做的用意，可聽上去對本部很有好處。
且稅這個說法，他十分的喜歡！
“看來炎黃部的新首領，確實是個很有智慧的人！”本部巫笑了笑：“聽說你對部落強盛之道很有見識，不如同我一道進屋，喝點蜜水，好生暢談一番。”
“可以，不過我要帶上巴萬！”
“呵……行！”本部巫說完就轉身進屋。
“神子……”巫抓住顏曄的手，臉上有些擔憂。
“放心，憑那個老頭子的見識，他還看不到太長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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